【天使巡房】那緹／與世界道別之前

文／那緹

「護理師，我不想放棄……因為我的孩子還好小。可是，我的身體……」病患眼眶泛紅看向我後啞聲問：「時間已經不多了，對不對？」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期盼藉此提供一點安慰與力量，她的孩子剛滿兩歲，正是需要母親照料的年紀。但自去年初被診斷出卵巢癌第四期以後，因需反覆入院接受化學治療而無暇照料幼兒，只能把孩子託付給父母照料。此次入院，因治療情況不佳且多處轉移，被醫師宣判人生已進入倒數階段。

「有時候我看著孩子，心中覺得很對不起他，因為我可能看不到他長大了。」話尚未說完即哽咽在喉，我亦同感哀戚而滿眶淚水。

身為人母，最期盼的事情就是陪著孩子長大，看著他從只能嬌柔懷抱到蹣跚學步；牙牙學語到喊聲爸爸媽媽並教他說話；牽著他的手到學校學習並陪著讀書成長。然而這些看似簡單的事情對病患來說，都已不可能實現。

因為她身上的癌患日益壯大，除了腹水以外也已轉移到肺臟與肝臟。而凝血功能同時遭受波及，隨時都有可能會產生瀰漫性血管內凝血症，Disseminated Intravascular Coagulation簡稱DIC。當發生瀰漫性血管內凝血症時，極有可能喪命不治。

什麼是DIC

瀰漫性血管內凝血症，Disseminated Intravascular Coagulation，簡稱DIC，又稱為消耗性凝血病、泛發性血管內血液凝固症。此症是指在某些致病因子的作用下，大量促凝物質進入血管，導致凝血因子和血小板被活化，使得凝血酶增多，並於血液循環中形成廣泛的血栓反應。患者會出現以止血、凝血功能障礙為特徵的病理過程。臨床上可採抗凝血藥物治療減緩血栓反應，但必須監控凝血功能避免出血等副作用之產生。

這位病患的凝血指標上升又因肝臟轉移引發凝血功能不良，如果給予抗凝血藥物同時必須擔憂發生出血不止。兩難的狀況讓人頭疼，而針對癌症也因細菌感染造成菌血症而遲遲無法開始化學治療。

一連串的難題猶如糾結的毛線團，理不清此時該給予何種醫療處置才能對她有幫助。而疾病處置已是如此艱難，病患又因住院時間過長而思念兒子造成情緒低落。身心靈多重煎熬之下，病患變得沉默憂鬱，每每提到治療計畫便讓她情緒低落而哭泣不止。直到某日主治醫師提出DNR與末期照護，當下讓她淚水滑落臉頰並以近乎絕望的語調說：「所以我已經沒有機會可以活下去了嗎？」

DNR是什麼？

DNR，Do Not Resuscitation乃是指病人事先簽署意願書或家屬簽署同意書，在瀕死、臨終、無生命徵象時，放棄心肺復甦術或其他救治行為如氣管內插管、心臟電擊或人工呼吸等。那為什麼要簽署DNR呢？這是基於對病患生命權的保障，當病況危急或病人生命徵象不穩定時，醫護人員會施予適當的急救措施，期望能挽回病患生命。然而對於末期病人而言，急救只能短暫維持心肺功能，而氣管插管、呼吸器與電擊等措施往往為病人帶來更多痛苦。因此讓面臨疾病末期的病患有權利選擇DNR，以較有尊嚴的方式離開，並可避免人工維生醫療延續痛苦的生命。

她抱著些許怨懟地說：「我真的希望可以活下去，我很想陪伴小孩長大，那就必須繼續治療。只是一直被困在這副破敗的病軀裡，承受無盡的疼痛及不舒服，我真的很痛苦。」

我緊緊抱住她，讓她盡情地哭泣，這一刻說什麼都是多餘。她希望有奇蹟出現，突然之間身上所有的癌細胞都消失無蹤，但那只能是夢想而已，回到現實，那張狂的癌細胞在她身上肆虐，治癒疾病猶如天方夜譚。

把握有限的人生

人生由許多未知組合而成，或許你覺得今天過完還有明天，明天之後還有後天，日復一日，時間充沛無虞。但對癌末病患來說，明天與後天都可能是人生的最後一天，如此充滿不確定性，除了哀傷憂鬱之外亦無計可施。

那能怎麼辦呢？我建議病患擬定願望清單，想做的事情、想吃的食物、想見的人與想說的話，趕緊動手安排好。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轉換心境將過一天當成賺到一天。

另外也允許她哀傷，同時建議不要沉浸其中而無法自拔，並嘗試找點事情來做。我提議她為兒子留下隻字片語，預先寫好每年的生日卡片或是透過錄音錄影。此舉能留下對兒子的殷殷期盼，並以另一種方式陪伴他成長。另外與家人朋友進行四道人生，透過道謝、道愛、道歉與道別，放下心中執念並化解以往恩仇。

最後享受每個當下，珍惜一分一秒，正因為時日不多而不要浪費時間哀傷。把握有限的人生，在美麗的世界留下她曾經來過的痕跡。

不光是病患需要把握有限人生，連我們也該時刻記住。因為今日不知明日事，一遇無常萬事休。人生這般無常，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分與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更要珍惜此刻與彼此。盡情享受生命中的點點滴滴與每個階段，人生如此短暫，把握時光開心度過每一天，絢爛的人生過程勝於計較壽命長短。

●專欄「天使巡房」，每月與你有約：那緹，來自北臺灣，素日在醫院裡打滾，看盡人生百態，於巨塔中陪伴病患走過人生低潮憂谷重新面對嶄新人生。更多暖心互動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