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史博對話錄:臺南女兒vs.臺南媳婦的在地記憶

聯合新聞網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文 ∣ 李典榮  攝影∣ 愛子

兩位講者:嚴婉玲(左)、謝金魚(中);主持人:張隆志(右)

講座側記

講者:

嚴婉玲(臺南新芽協會理事、央廣主持人)

謝金魚(歷史作家)

主持人:張隆志(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館長)

講座時間/地點:2022.12.17(日) 臺南政大書城

臺灣歷史博物館「對話錄系列」第三彈,將視角聚焦於臺灣歷史文化發展的重鎮——臺南。本次演講邀請的講者,分別是臺南新芽協會理事嚴婉玲與歷史作家謝金魚,兩位皆和臺南淵源不淺,一位是臺南女兒,另一位則是臺南媳婦,從兩者各自的生命經歷,闡述自己對臺南的觀察,也讓我們從不同的角度發現不一樣的臺南。

謝金魚分享在臺南就讀大學時的美食經驗

臺南人的小吃印象

談到臺南的食物,嚴婉玲笑稱沒辦法替所有「臺南人」代言,因為小時候的生活經歷較多侷限於中西區。對原生臺南人而言,所謂的臺南小吃更多是平日常吃的飲食,但隨著觀光客大量湧入,許多店家成為排隊名店,反而讓她感覺週末的日常被剝奪;而另一個困擾是,外地人也常常滿懷期待地尋求在地美食推薦,嚴婉玲對此表示,「所以壓力就很大,擔憂介紹的店不好吃,或是被認為那是給觀光客吃的店,在經歷焦慮、尋找美食的過程,逐漸發展出所謂『我家巷口最好吃』的模式。」

在客人眾多的小吃攤中也難免遇到併桌的情況,但這時反而可以聽到許多有趣的地方資訊,兩人皆對此有所共鳴,嚴婉玲分享,「有時你會聽見小吃店家的譜系,例如阿源炒鱔魚跟阿江系出同門,又或者阿霞飯店分家的趣聞,這也成為臺南人飯後閒聊的題材。」

談到臺南飲食文化衝擊的經驗,謝金魚表示在成功大學就讀時,便依循學校的新生手冊的美食清單按圖索驥,看到許多很有特色的飲食,諸如菜粽配味噌湯,和各式帶甜味的調味手法等。嚴婉玲也認同,她說初抵臺北時,也曾震驚於如筒仔米糕和豬血糕加花生粉、香菜的吃法。「臺南飲食調味方式各有手法、食譜,比如油飯、粽子全臺都有,但臺南就是不一樣。」謝金魚回應道。

嚴婉玲侃侃而談菜市場的美食

臺南的市場記憶與限定飲食

除了小吃口味和烹煮手法的差異,自炊家庭少不了會到菜市場四處走踏,臺南的菜市場店家常會強調「在地」、「新鮮」。嚴婉玲表示,在臺南,日常買菜會選近的地點,但像臺南市區的水仙宮市場、東菜市、鴨母寮等較具在地特色的大型零售市場,是逢年過節時多數人會特地來買熟食的所在;此外,兵仔市則是走量大、便宜的路線。

提及節慶料理,謝金魚特別指出,農曆新年的年菜有一道料理,讓她感受到飲食文化的衝擊:長年菜。臺南的長年菜不同於中北部慣例的芥菜,而是選擇帶根的菠菜,且須一口吞下才顯長壽。而每逢節慶,臺南市場也常常發生許多趣事,例如東市場的阿珍是賣潤餅的,在冬至前後卻會賣起菜包。據嚴婉玲所述,臺南冬至的傳統並不是吃湯圓,而是吃菜包,冬至菜包內餡有葷有素,不一定都是素料,皮是糯米皮,口感會較軟糯,裡面包著高麗菜與花生粉,舊一點的市場在冬至前後都能買到,一般是日常做餅、賣粿的店家會特別推出的季節限定版,也是臺南特別的菜市場記憶。

臺南女子圖鑑:臺南的衣著與妝髮

謝金魚提到,前陣子有部影集《臺北女子圖鑑》很紅,讓臺南女子與臺北女子間的穿著與妝髮成為熱議。嚴婉玲認為這跟網路的發展有所關聯,在資訊不普及的情形下,不同時代的穿著差異也會跟著變化。

除了網路資訊,地方民情與氣候也有所影響,謝金魚作為臺南學子,便指出其臺北同學剛來到臺南時,上課都是全妝並用心穿搭,但很快的大家就彼此同化,穿搭風格漸漸融入中南部的特色。而她也提到在臺南的街巷間穿梭,偶爾會遇見身穿洋裝、頭髮梳得很澎的大姊們,嚴婉玲表示,臺南老一輩的女性,比起電影《孤味》中陳淑芳所飾演的阿嬤,實而更為纖細與日系,且穿旗袍也比較少見,通常是穿洋裝。嚴婉玲特別舉作家鄭鴻生的《母親的六十年洋裁歲月》為例,講述其母親在年輕時學習洋裁的歲月,或許對某一個時代的婦女來說,洋裁便是許多人的共同回憶,若以臺南為例,就是去市場剪布回來做衣服。

謝金魚也分享自己與母親逛臺南大菜市的經驗,曾聽見悉心打扮的阿姨與店家彼此交流對布的看法。她認為這些穿著漂亮洋裝的女性,常頂著漂亮的妝髮,出沒在臺南的飯桌或街道,或許是讓日本人覺得臺南有昭和時代氛圍的因素之一。

你的臺南不是我的臺南?

在不同區域成長的臺南人,認知的臺南空間也會有所不同,正如「府城」指的是東南西北舊城門內的圈子,但隨著中西區與東區被鐵路區隔,也成為不同的世界。因此每個臺南人的記憶與認同中,會發現各自的臺南樣貌都有所不同。

嚴婉玲提到一個有趣的經驗,有個住安平的朋友說過,老安平不是臺南,就像中壢不是桃園一樣。不論是因海風所致的狹彎巷弄,或是舊府城出城的運河與橋,都讓安平人所認知的臺南與外地有所不同,「這些事情就不會是住在中西區的我可以理解的,老實說小時候我也覺得安平很遙遠,所以安平人都會說『進臺南』——雖然二者的物理距離不遠,但在安平人們口中,彷彿臺南與安平是兩個不同的聚落。」嚴婉玲接續補充,「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在討論臺南的地方感時,我所描述的和其他人所描述的,往往很不一樣。」

謝金魚也分享公公的兒時經驗,他年輕時自西門路的老家去延平國中上課都是騎腳踏車,年輕時有體力,但年紀大了就騎不動,「後來我們開車過去,公公驚訝地說:『怎麼一下子就到了!』路況和城市感都有很大不同。」

百年府城如何從新(心)定義

臺南作為臺灣早期發展的重鎮,在臺灣歷史中也持續扮演重要角色,不只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也培養出臺南人獨有的自信與榮譽感,更發展出地方社會運作的特色和邏輯。

嚴婉玲提到,個人建構與地方的關係是一段漫長的過程,她以北部待了二十年後再返鄉的經歷來說,依舊有對外宣稱為臺南人,但在地人並不接納的情況。因為市區裡人際間的連結十分強烈,她回臺南工作時常被問:「你是誰的誰?」嚴婉玲說,即使他們知道你的家族,但不代表他們就會認同你做的事。前述提到的自信與榮譽,反而使在地臺南人不這麼容易接受外來的「新臺南人」。

對此,謝金魚也分享了一個故事,在搬來臺南三個多月後,鄰居和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打招呼,而是「這間房子買多少錢?」在知道是租房之後,他立刻走了,而母親對此解讀是鄰居在詢問「你有沒有要落地深耕?」某方面也反映出臺南對於外來者的接納方式確實有獨特的運作邏輯,因此,進入臺南的新住民如何面對臺南的面貌並與之磨合,也十分重要。

撇除二代青年回鄉接掌家業的情況,許多年輕學子試圖移居臺南,卻因為無法獲得足夠的社會資源,難以長久的紮根住下,嚴婉玲提到,或許中年返鄉是另外的思路,將在外地的人脈與資源帶回故鄉,也能成為臺南全新的養分和再建構臺南這城市的過程。

現場聽眾提問,像臺南這種有許多文化遺跡的城市,該如何梳理城市的歷史?對此,謝金魚從考古的層面表示,臺南擁有許多層次的文化遺跡,如果能將之梳理對照,讓大家看見今昔的對比是一個有趣的方式,但這都需要大量的基礎建設去鋪陳。嚴婉玲也認同,她期待發展出一個模式與機制,或許能培養臺南人的文資意識,像是將古蹟與臺南的生活記憶結合,鼓勵大家回憶曾在此地發生的故事的方式,才能讓彼此更具體描繪出獨特自身和群體間共同的歷史記憶,更能讓大家看見過去與現今臺南的樣貌。

全場大合照

※本文出自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觀‧臺灣》第57期「鐵道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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