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餐飲業現場：身為老闆 誰不想請一個不會抱怨的人

【人在職場漂】

這幾個月求職，我觀察到很多事情。最近幾年，一個有趣又有點刺痛的現象。小吃店、火鍋店、甚至百貨公司的美食街主管，越來越多是越南人。多半是男性，年輕、靦腆，中文說得比我想像中流利。他們不只是打工，而是實打實地「升上去」的人。

我第一次看到那畫面，是在中午的百貨美食街。那個越南主管正在指揮兩個新人，一邊講著「姐姐，這個要擦乾淨」，一邊熟練地補上生菜。他口音雖重，語氣卻平穩，動作利落。我忽然覺得自己像闖進一個被翻面的世界。說真的，我又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這樣的變化來得那麼快；不意外的是，我早就知道他們肯做、愛加班、不抱怨。我在火鍋店打工的時候，店裡還沒有請移工。短短一兩年，移工人數暴增。有時候我看著他們，就覺得自己根本是顆爛草莓。怕熱、怕累、怕被罵，心裡還要保持一點自尊。

可在現實裡，自尊值不了幾塊錢。我也明白，正因為我們怕累、怕煩、怕低薪，這些願意撐、願意忍的人才有機會填補空位。移工越來越多，中文也越來越溜。他們在工地、餐飲、照護業無處不在。這兩年物價飆升，可薪水卻幾乎沒漲。基本時薪雖然漲到超越最低月薪，時薪甚至開到兩百多，但是班卻排的很少。

有時候朋友抱怨：「都是他們壓低行情。」我不太敢接話，只能沉默。我做正職時責任制也幾乎讓我的健康垮台。因為我知道，這話有幾分真，也有幾分無奈。實話說一句，我要是老闆，我大概也會想請移工。在商言商，便宜、好用、願意加班，何樂不為？

台灣人準點打卡走人，偶爾請假、偶爾抱怨，老闆難免嘀咕兩句。但移工不會。他們要寄錢回家，每一小時都算在生計裡。我有時在想，這是不是也算一種報應。我們的上一代曾去日本、去美國當外勞，也被人用一樣的語氣談論。

「他們搶走工作，壓低薪水。」如今輪到我們被別人取代，只是換了方向。說到底，誰都想活得好一點。只是有人有選擇，有人沒有。那些越南主管笑起來時，眼神其實很溫柔，也很疲倦。我猜他們也會想家，也會在打烊後一邊擦桌一邊想著孩子。

而我，也在另一個夜裡算著開銷、嘆著氣，像極了他們。有時我會懷疑，這是不是時代的必然。勞動往外流，薪水往下掉。沒有誰是贏家，我們都只是努力讓自己不被淘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