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流平台存在假聽眾？Spotify資料鍊金師發現詐欺聆聽經歷

作者葛倫．麥當諾為前Spotify的資料鍊金師Data Alchemist（真的有這個職稱），作為個人化推薦功能與音樂體驗創始人之一的他，以風趣明快的筆調，結合深厚的科技知識，從文化歷史、工程技術到音樂類型的劃分，深入剖析串流平台與演算法，如何在短短20年間重塑讀者的聆聽習慣。（編按）

文／葛倫．麥當諾

哪裡有「經濟系統」，哪裡就幾乎免不了有詐騙。

串流不見得讓作弊變容易，但整體而言，它確實讓內向的騙子更容易摻和進來。比起打電話，騙子現在可以寫個電腦程式，便假裝成聽眾在串流平台上聽歌。非法行為仍保有某種邪惡的魅力。

老實說，串流音樂詐欺並不是最光鮮亮麗或最有賺頭的一種混帳行為。串流的報償是以聚沙成塔的方式在透過「小額交易」累積，而要能費勁且非法地累積這些「小額權利金」，其所需要的軟體並不會比讓你能領到正常薪水的合法軟體好寫。

想把規模做起來，除非你去販賣這種這詐騙服務，賣到你變成一個非法服務供應商，但做到這種程度，你就得開始面對合法老闆得面對的經營問題，畢竟非法企業也是企業，屆時那個戴著有型眼罩且髮絲裡透著海風的浪漫海盜，你已經不可能再當下去了。想要靠詐騙致富，你還不如去炒垃圾股票或玩加密貨幣，股市與幣圈裡的錢才真是多到氾濫，而且「正當」行為跟詐騙之間的界線模糊得很。

這麼一通說明聽下來，你可能會覺得好喔，那詐欺在串流裡應該不會是個很大的問題了吧，而在很早期一段並不長的時間裡，你這麼想可能沒有錯。當回聲巢在二〇一四年加入Spotify時，Spotify的反詐欺工作幾乎可以總結成月底的一張試算表上顯示有幾首歌似乎被少數幾名「聽眾」貢獻了比例高得出奇的播放次數，你會感覺對方好像是反覆播這首歌，而且從來沒停過。對此Spotify會派員去進行人工複查，然後視複查結果看要給哪家發行商或唱片公司打那通尷尬的電話。你可以從Spotify還偶爾需要由個人打電話聯絡事情這點，看出音樂串流經濟當時還沒有徹底網路化。

只不過回想二〇一四年，這絕對不是串流音樂的工作流程中唯一一個還需要笨手笨腳人工去操作的環節。我們當時有很多線上的協作工具，而隨著回聲巢被併購成Spotify的嶄新波士頓辦公室，我們現在有龐大的工程團隊分散在四座城市裡，但當時產品開發與決策重心仍不脫在斯德哥爾摩的總部，所以在服務於Spotify的頭幾年，我大概每三個月就得去瑞典出差一個禮拜。

通常在這些行程裡，我會預先排好幾場會議，免得我真的想要面對面溝通的同仁自己也搭上飛機到波士頓或紐約，讓我只能在他們空空如也的斯德哥爾摩辦公室門外乾瞪眼。但我跑這一趟北歐總部的價值，有很大程度就在於能趁著會議之間的空檔，在那裡的走廊上閒晃，或是坐在某個顯眼的地方，讓路過的人可以向我打聲招呼說：「喔，你在這喔，我正好想問你那個……」我就是那個你有事不知道該問誰的時候，可以去問的人，至少如果你的疑問跟音樂資料有關的話，那這句話是成立的。而像這樣被隨機問到各式各樣的問題，對我來說也不無用處，因為我能透過問題去了解公司營運的現狀，有沒有哪裡不對勁，有沒有哪裡怪怪的。

像這當中就有這麼一個問題，牽涉到每個藝人對特定城市的整體Spotify收聽量佔了多少比例。這個問題的出現，有其商業考量，而那原因事隔多年，我早就已經忘記。不過，那個問題卻屬於我最喜歡的一類問題，主要是

1. 很顯然截至問題被問出來的當下，都還沒有人嘗試過回答該問題；

2. 很顯然這個問題的答案會很有趣，但你卻連猜都不知道該從何猜起；

3. 這類問題可以供人拿去打造一款讓人欲罷不能的互動式自動更新資料探索器。

然後人們便可以透過這種探索器去釐清他們對特定藝人與城市的特定問題，不用每次都得跑來問我。

那趟出差，是在十二月初的時候。冬日的斯德哥爾摩既昏暗又寒冷，且讓人相當陰鬱，所幸在聖誕節的前幾個週，城市裡的家家戶戶便會在窗上掛滿星型吊燈，雪隔著閃亮亮的燈光落了下來，美得像幅畫，再就是鋪石路的廣場上冒出了假日市場，凡此種種都讓這段時間的斯德哥爾摩搖身一變，顯得賞心悅目又舒爽。於是會議間的空檔，我就這樣坐在Spotify頂樓自助餐廳的窗邊，一邊看著城市美景，一邊跟人打招呼，回答他們東一個西一個的問題，並順便打造著一款包含藝人、城市、播放次數佔比的探索器。

這個探索器並不特別厲害，但你可以用它去查看某座城市裡的藝人播放次數佔比組成，或是某個藝人的各城市播放次數佔比組成，或是看看兩種播放次數組成的前幾名都是誰。當然啦，你可以在Spotify的藝人頁面上看到聽眾的人次統計，然後去查一下城市的人口，最後用除法自己除一下，但這需要花點時間。很多有用的資訊並不是祕密，但就是分散在各處。數學可以把它們拼回去，而把這些數據拼回去是件很酷的事情。

你可以一口氣看見有哪些城市是碧昂絲的城市，哪些又是泰勒絲的地盤，或是你也可以把小賈斯汀跟德瑞克拿來比，同時你還可以觀察到這些優勢在不同的地方有多麼穩定或危在旦夕。有時你光是看著藝人的收聽佔比在某地極大，就可以猜到該地是他的家鄉，這一點並不受其絕對數字不大的影響，畢竟藝人的出身可能就是個小地方。

事實上我發現對任何一個藝人而言，在大城市裡擁有超過一％的播放次數，都不是件尋常的事情。至於突破兩％，那更是橫掃市場的大咖專輯在發售當週的專利。

不過就在我東嗅嗅西摸摸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了某樣事情有點不對勁。

二〇一四年冬天的那一週，美國有一票城市的收聽佔比都是由泰勒絲或碧昂絲的其中一絲稱后，但就是在某個我不點名的寒冷城市裡，碧昂絲被硬生生擠到了第七名，而前六名的藝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且第一名在那座城市的收聽佔比竟然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四％以上。

●本文摘自木馬文化／讀書共和國出版之《串流音樂為何能精準推薦「你可能喜歡」：從演算機制、音樂經濟到文化現象，前Spotify資料鍊金師全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