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脫塵俗的藝妓妝容,紅色眼線點綴濃妝讓人遠遠就能看見
文/扎赫拉.漢克爾(Zahra Hankir)
藝妓的凝視
京都的目貼
三十四歲的美惠雛禮貌地表示請我不要在她沒畫眼線時拍攝她。這位輕聲細語的女子眉毛是紅褐色的、嘴脣是鮮紅色的,臉則塗滿「白粉」種使用米粉和水做成的白色粉底。
這位藝伎戴了一頂高聳的華麗假髮,象徵王冠。假髮分成不同的區塊,互相摺疊融合在一起,使用水鑽髮夾固定。這樣的裝扮一點也不低調,但是美惠雛本人卻很低調,接近冰冷。
儘管這位藝伎前一晚睡得很好,但她說沒有眼線就好像少了什麼。她呵呵地笑:「我看起來不一樣,還不能見人。我現在的樣子有點蠢,好像我很迷惘!女人的眼睛沒畫眼線看起來很懶惰。」
在提供茶、湯以及炸蝦、菊花海苔餅和紅豆水羊羹等小點心之後,她消失在簾子後,跑去拿她的化妝品。她在位於京都宮川町的這間古雅茶室裡優雅地走過一間又一間的房間,身上那件有著條紋圖案,使用花朵精緻裝飾的白色和服拖曳在她身後。
她再次出現,把一塊花布放在木頭矮桌上,另一塊放在胸前。接著,她從化妝包取出黑色、紅色、粉紅色的罐子。她用左手拿著鏡子,右手開始將蜜桃色的眼影點在眼皮的角落。她一邊用竹刷塗眼影,一邊帶著漫不經心,甚至有些驕傲的語氣說:「我不是很想結婚,但也不排斥。如果對的人出現了,那很好;如果沒有,也很好。」
假如結婚,美惠雛就得放棄藝伎這一行。藝伎是存在了數百年的娛樂行業,以接待和娛樂賓客為主,會提供客人豪華的體驗,包括季節餐點、插花、跳舞、唱歌、演奏樂器、聊天等。美惠雛喜歡這份工作,卻也沒有喜歡到無法離開,畢竟對她來說,這「只是工作」。
這位藝伎將刷具沾了點水,再放入紅色粉末沾裹,接著優雅地在眼睛邊緣畫出線條,這稱作「目貼」或「目彈」。目貼跟現代的眼線用法一樣,畫在眼睛四周,但是使用紅色顏料時,目貼除了凸顯眼睛,還能保護眼睛。
美惠雛說,她很習慣上濃妝,這對她來說幾乎是第二天性。無論在私下或有其他人在的地方,她都可以很自在地化妝,並能快速順應新環境的光線。
雖然剛入行時,她需要花一個小時準備,但是現在她只需要一半的時間。那時,因為有青春痘的緣故,化妝可以幫助她提升自信。雖然那時的她很討厭碰自己的臉,但是她很高興這些產品把人們的注意力轉移到她的眼睛和眼線。
藝伎妝容會使用到的紅、黑、白三色是日本的傳統色彩,常會用在本土藝術等地方。就跟印度的卡塔卡利舞表演者和世界各地的變裝皇后一樣,對比明顯的厚重妝容可以讓觀眾看清楚藝伎的臉,就算距離很遠也是。
根據身為研究者和記者的淺原須美所說,藝伎的妝容也會給人產生一種「超脫塵俗之感」,讓客人更感覺自己脫離了日常生活,進入另一個領域。
不只有臉部上妝,美惠雛的頸子也被塗成白色,只留一小塊地方沒有塗,形成W字。雖然白色可以讓脖子看起來更長,也給人她有戴面具的錯覺,但是這一小塊裸露的肌膚又暗示人們顏料之下藏了什麼。露出來的皮膚就像從厚重的眼妝之中往外窺視的那雙眼睛,提醒觀者在所有的裝扮底下,有一個藏著許多故事的女子。
藝妓的世界
藝伎最早大約出現在日本江戶時代中葉的吉原等地;江戶時代從一六○三年一直延續到一八六七年,而吉原則是東京(Tokyo)的一個紅燈區。最早的藝伎是男性,他們的職責是協助性工作者,負責跳舞和彈三味線這種傳統的三弦樂器。這些男藝伎被稱作「幫間」,比較不注重外表和美貌,而是要提供搞笑或娛樂的表演。
女藝伎源自東京的深川,原本是沒有執照的,職責是透過歌舞討賓客歡心。某一次,數十名藝伎因為從事性交易而遭到逮捕。事件過後,政府決定發執照給吉原的藝伎,條件是她們的角色跟花魁這種最高級別的妓女必須有所區隔和規範:藝伎可以賣「藝」,花魁可以賣「色」。兩者的差別會透過髮型以及和服腰帶綁束的方式等外在訊號來傳達。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藝伎跑到工廠工作以支援戰爭;戰後不久,她們的人數開始下降。然而,淺原說,在戰後經濟復興的一段時期,這個行業又興盛了,在一九五○和一九六○年代最受歡迎。
後來,隨著酒吧和夜店等西方娛樂的引進,藝伎服務變得沒那麼受歡迎。越來越少人喜歡這個看似過時的職業,那些閃亮新潮的娛樂選擇比藝伎便宜多了,因此有比較多的人負擔得起(當時跟現在一樣,藝伎服務的價格很不一定,要看藝伎本人受歡迎的程度來決定)。
●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一線之間:流轉於民族歷史、流行象徵、身分認同的眼妝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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