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閱讀重拾自由和力量 一位父親寫給滿十歲女兒的備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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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unsplash)

《拍拍翅膀回台南》一書多數篇章寫於《總愛跑回台南去》(2014出版),經歷十載春秋,盧建彰重新編寫他與台南的今與昔,並在每一章節前後新寫一封給女兒願願的信,每篇也以「我愛你」開頭,這是寫給女兒的家族備忘錄,同時是寫給家鄉台南與安平最深遠的情書。(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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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拍拍翅膀回台南:寫給女兒與安平的情書》 作者:盧建彰Kurt Lu ...

文/盧建彰Kurt Lu

願願,膩好。我愛你。

接著要講的故事,你可能最熟悉。熟悉的也許不是那些地方,而是在那地方裡做的事,是我們最常做的事。看書一直是我們很喜歡的娛樂,讓我們開心,讓我們忘記憂愁,讓我們就算在不喜歡的環境也都還可以高興,那是種自我逃脫裝置,那是立即逃生通道。

有些人不喜歡使用,是因為他以為那是通往考試的大門,但其實他是小時候遇到了創傷,被錯誤地對待,那不是他的錯,卻讓他錯過了。

看書,其實是任意門。任意門的意思是,你心中想去的地方,都任你意,就算只有意念,你都該自由。

在人類歷史上,閱讀和自由是最靠近的兩個概念。閱讀常會帶來自由,而極權國家就會選擇箝制言論管制出版品,當人們沒有機會獲得新想法時,就不會想要進步追求屬於自己的權利。

阿富汗在塔利班拿回政權後的第一步,就是禁止女性上學。他們期望女性會因此更加順服,不會因為知識而被世界所影響,有自己獨立的思考方式,進而產出行動來。多麼可怕,卻發生在現代,讓人難受。

問題來了,在可以自由閱讀的國家的人若不閱讀,那麼,他自由嗎?他和被囚禁在極權國家的人,有沒有不同呢? 有什麼不同?

願願,你覺得呢?

書店篇|在書的裡面和外面,變成書

三十年前進去後,就一直沒出來

一九八四年,鄰近著叮噹作響的平交道,在台南的博愛路上—是夏天嗎? 應該是吧,但除了冬天,台南一年到頭不都是亮閃閃的夏天嗎? 只是涼一點跟熱一點的夏天而已吧。一旁幫腔的直立式米色冷氣轟隆隆使勁地吶喊著,似乎想獨自抗拒南國大方熱情的日光,但卻蓋不過環繞整城的蟬聲(哦,有蟬叫,應當是夏天吧),總覺得是因為那蟬叫聲讓人感到很熱,但這種帶著善意的熱,人會張開雙臂帶著微笑欣然接受,會感受到生命的熱度。

兩個孩子蹲坐在地,緊貼冰涼的磨石子地板,各捧一本書,熱氣似乎在那消散,鐵皮招牌上大大的「南一書局」字樣,雖然大但斑剝待廢,就像許多人眼裡書店的經濟價值一樣。男孩抬頭,透過玻璃看見父親騎著摩托車正在門口停下,一躍而起,把書放回書架上,衝出。

「爸爸,我今天賺四百二十五元哦!」男孩得意地大喊。父親一貫憨淡地笑。

男孩八歲,女孩六歲,正是小二和大班的時候,他們眼珠子銀閃閃的,反射的不是外頭的陽光,是書頁間墨水綻放出的輝映,著迷極了,好像世界不可能會崩壞,好像不需要玩具了。男孩自己發明了一套「賺錢機制」:在書店裡看完一本書,就等於賺了一本書的錢,看幾本就賺幾本。說來他很早就發現,和現實最安全的距離,就是用現實的方式談論夢。

「是呀,如果書架延伸有三層樓高,那會不會所有的玩具就都沒空玩了呢? 所以,其實不必買任何玩具,因為沒空玩。」男孩總在書店裡抬起頭,看看四周想著,又安心地低頭,回到書裡,回到那個奇妙變化快速的世界。

前些年,家裡遭逢劇變,不過也尋常得緊,就是長輩欠了些錢,波及全族,不過那些個險惡,孩子毫無所悉,只知道大概這輩子都不好開口要買玩具了,於是擅長找出理由說服自己的男孩,總在不同的景況裡,用自己的說法讓自己好過,讓別人好過。

彼時,父親自世家大族中的二公子,突然得出外謀職,成為上班族,週六孩子下午放假的時間仍得上班,困頓但樂觀的他,突發奇想,想說把孩子送到有冷氣的地方,等他下班再來接。思來想去,要不妨礙人又得夠安全,他想到了書店。於是,他把孩子們送到台南博愛路上的南一書局,空間夠大,不至於妨礙人家營業,甚至還多少可以充個人場,同時也十分安全。畢竟,會想到書局逛的人,不太會想到要抓小孩子,那對兄妹就成為南一書局的不支薪看板顧客了。

沒想到,這輩子他們就都沒出來了。

一輩子都在書店裡的兄妹

有些地方,你會想去,而且一去再去。不時就想去看看,有事去,沒事也去,心情煩悶時去,心情大好也去,沒有心情?更是要去。

每個人都該有這種地方,每個人都該找到自己的這種地方,如果你還沒有,我替你禱告。因為這世界雖然大,但難免,你會有無處容身的感覺,這時,那個地方,就是救贖,就是你可以讓自己安定沉靜的去所,當你不知道去哪裡好,當你不好意思叨擾他人,你可以走進去,在裡頭獲得休息,在其中找到能量。當然你也可以在那裡,顧影自憐。但總是,你得要有這麼個地方,好讓你去。我和妹妹,就在那書店裡,繼續神遊,在不同的景況裡,進到「南一書局」裡,儘管招牌可能不是寫這個名字,但意義是一樣的。

這亂世裡要安身立命,真的很不容易,感謝主,感謝我的父親,他曾送我許多禮物,大多數是金錢無法買到的,而這地方也是他送我的禮物之一。

後來發現,我可以在廣告工作裡勉強稱職,也是由於那時的訓練,我可以試著以大人能懂的貨幣單位,用現實世界裡的計量方式,向務實且講究效率的大人們溝通孩子般的思維,就算那是一件多麼形而上的對話層次的作品,更好玩的是,我總在面對現實難解的題時,可以自圓其說。

自圓其說,當然是北七如我在這事事講究實力的塵世裡,想方設法活下去的訣竅呀。其實,當你看書時,你也就在練習這招。因為文字需要你的想像力,每一篇故事,當它以文字在你眼前出現時,你就得用上自身的力量,去構築主角的長相,去揣摩周遭的場景,去傾聽每一個配角人物的驚嘆、咒罵。

回想起,當我在南一書局裡第一次讀到馬克吐溫的《湯姆歷險記》時,真是興奮無比。北七如我,彷彿回到國小當班長,曾帶著全班去老師家的路上一起燒草原的那時……自然是有許多可以相印證的快樂機會,那時我也偷偷希望自己以後可以變成馬克吐溫。

現在你眼前的文字,原稿就是用名為「馬克吐溫」的鋼筆寫的,希望你喜歡,就像那年我等著爸爸,等著生命裡的那些不痛快消逝前,在南一書局裡享受著《湯姆歷險記》。當我讀到湯姆跟我一樣,沒什麼好玩的又沒什麼是不可以玩的時候,真的會感到無比地被鼓勵,比全班一起愛的鼓勵還鼓勵。

到處都存在的書店,到處都不存在的我

幾年前,我曾興奮地帶著妻到南一書局(編按:南一書局門市現暫時停業)。橫跨了幾十年,那個入門後右邊的角落,是我一直挨著的地方,依舊沒變。當我伸長腿跨過那個蹲坐在磨石子地上的小男孩時,妻好奇地問我在幹麼,我說:「你看不到嗎? 有個小孩子坐在那裡呀!」妻罵:「神經病。」

於是我知道她看不到,她看不到那孩子臉上滿足的表情,她看不到那孩子無視於外面世界正在緩緩崩解落下,當那些燃著火融化的碎屑,劃過他身旁時,卻奇蹟似地降了溫,變成美麗繽紛的雪花,但他不為所動並未起身捉捕。

當母親車禍成為植物人的消息,變成一個病危通知的五乘八公分的粉紅色簡箋,以時速三百公里衝向他面前,且隨著靠近而占滿他所有視野時,他可以低頭把眼目放回書中。

當父親罹癌,憂傷並沒有世界拆毀,而是把周圍所有的一切物事,以一種如同泥沼的黏著劑,膠著黏固並調染上灰色,他在清楚自己的無能後軟弱地鑽進書裡(奇妙的是,若單只有無能,感覺很無能,若加上為力,「無能為力」,就變得中性許多,變得可以忍耐和體諒,而這也是書教我們的事啊)。

站在南一書局裡,涼涼的冷氣,跟三十年前一樣吹出,我想著,那當然不是逃避—讀書當然是自我保護機制,那樣的脫逃當然不會是永遠的,你終究得探出頭來,那當然是生命的一部分,但這樣的脫逃是有意義的,甚至比起許多你用盡全力想守住的權力,都更加有力量,支持你往人生的下一回合。

就像你可能脫離台北,來到台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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