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會先殺死你》──巴黎的鍍鋅屋頂,是炎熱天氣的致命裝置?

琅琅悅讀 麥田出版社
圖/Freepik

作者傑夫‧古戴爾是屢獲殊榮的記者,數十年來都站在環保新聞的最前線,他在本書解釋了極端高溫如何徹底改變我們所知道的世界,為讀者剖析重大問題,揭露極端高溫如何展現超乎想像的威力。

人類已經進入一個新的氣候跟能源模式,急需新的社會和文化轉型。愈晚行動,代價就愈高。(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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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傑夫.古戴爾(Jeff Goodell)

書名:《熱浪會先殺死你》 作者:傑夫.古戴爾(Jeff Goodell) 出...

巴黎在今天以優雅和美麗著稱,但從前並非總是如此。法國大革命過後的那幾年,巴黎是「老舊、破敗、無力的城市」,「比起它在中世紀最糟的時候,爛泥汙水的味道更加嚴重,」一位歷史學家寫道。在皇宮之後,是一座充滿破爛小屋、貧窮與妓女的城市。一八三二年,巴黎發生霍亂大流行,是這座城市歷史上最嚴重的一場瘟疫,奪走一萬八千四百零二條人命。

必須有人採取什麼措施。主導的人是路易-拿破崙(Louis-Napoléon),也就是令全歐洲聞風喪膽的拿破崙一世的姪子。路易-拿破崙流亡多年後回到法國,成為第二共和的總統,沒多久就接受加冕成為拿破崙三世皇帝,他決定改造巴黎,留下自己的豐功偉績。他選擇了政治盟友,也是職業官僚的喬治-歐仁.奧斯曼(Georges-Eugène Haussmann,後來稱為奧斯曼男爵)來籌辦這項計畫。奧斯曼沒有受過建築方面的訓練(他曾經形容自己是「拆除藝術家」),卻是效率極高的冷酷行政官員與金融奇才。

無論奧斯曼有怎樣的人格特質,他對巴黎的願景,可說是十九世紀最偉大的都市建設成就之一。事實上,我們很難理解這是多麼艱巨且殘酷的任務。當時,巴黎的居民有一百多萬人(人口是紐約的兩倍)。奧斯曼剷平中世紀以來的貧民窟,趕走成千上萬人。他建造公園,種植樹木(光是布洛涅森林〔Bois de Boulogne〕就栽種超過四十萬棵樹和灌木)。他開闢寬廣的林蔭大道,在一個個街區建立新式公寓建築,公寓的立面是灰色拋光石灰岩,陽臺上有對稱的熟鐵欄杆。

這些是嶄新工業時代的產物,是為了新興資產階級而大量製造出來的房子。這些建築物都是五或六層樓高,愈高層的公寓空間愈小、格局愈複雜。隱私、衛生與舒適,是優先考量的重點。

這樣的「新」巴黎立即引發爭議。有一位批評者說,這些整齊排列的建築讓他想到「未來的美國巴比倫」,然而小說家埃米爾.左拉(Émile Zola)卻讚揚這種改造:「我全心全意愛著這座大城市……無論是否有一束陽光照亮巴黎,或是否有陰暗的天空供它作夢,它都像一首悲喜交加的詩。這是環繞我們周遭的藝術,是一種生動的藝術,一種未知的藝術。」

不管怎樣,從氣候的角度來看,這些建築最引人矚目的地方,是奧斯曼採用的鍍鋅屋頂。這種屋頂在當時是一種創新設計,比磚瓦輕且更便宜、耐腐蝕、而且不易燃燒。只要安裝得當,可以經久耐用。證據就是,巴黎的這類建築物,至今仍有將近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超過十萬幢公寓)使用鍍鋅屋頂。法國甚至有人發起活動,希望推動鍍鋅屋頂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認定的世界遺產。

但問題是,巴黎人目前面臨的氣候已經和十九世紀時不一樣。在二十一世紀,鍍鋅屋頂是致命的裝置。在炎熱天氣,這種屋頂的溫度可以熱到像煎鍋,實際上就是煎鍋。有一項研究在夏天巴黎的鍍鋅屋頂測量到攝氏九十度的高溫。頂樓的閣樓原來是設計給佣人居住的,沒有隔熱設施,因此屋頂的熱會直接傳到下方的房間。二〇〇三年熱浪期間,這些閣樓由於通風與隔熱不良,加上年長者或生病的人很難走下六層樓梯去避難,於是這些頂樓房間變成他們的死亡陷阱。

那麼,現在要如何處理這些鍍鋅屋頂?「我們沒有什麼好選項,」立爾金說。在鍍鋅板下加入隔熱材料呢?「這樣做的難度很高,」他解釋,「這種屋頂的設計不能負擔額外的重量,所以代表整個架構都要移除再重建,費用非常昂貴。」而且,光是拆掉整片鍍鋅屋頂,換上更適合二十一世紀氣候的別種屋頂,對許多巴黎人來說就是不可想像的破壞行為,這會毀掉他們心愛的城市。「想獲得改建許可,就要花上好幾年的時間申請,而且到時候,最可能得到的結果是不准改建。」

把屋頂漆成白色,會有幫助。較淺的色彩可以提高建築物的反照率(albedo),把陽光反射回去,讓建築物吸收到的熱變少(這也是為什麼摩洛哥、葡萄牙、希臘小島等炎熱地方的房子,傳統上都漆成白色)。白色屋頂在陽光充足的氣候區,有顯著的散熱效果。

澳洲的新南威爾斯大學(University of New South Wales)一項研究確定,白色屋頂可以讓室內降溫,最多可降四度之多。但巴黎的鍍鋅屋頂本來就是淺色的,改成白色的影響會比較和緩。還有屋頂的使用與維護問題,因為白色屋頂大約每十年需要重新粉刷一次。更重要的是,保護古蹟人士普遍反對白色屋頂,他們擔心這會從根本上改變這座城市的外觀和感覺。

綠屋頂是另一種可能的方法。二〇二〇年,三位巴黎年輕人成立一家叫做屋頂景觀(Roofscapes)的公司,想在鍍鋅屋頂之上打造木頭平臺,成為屋頂露臺。

「人們能夠種一些可食用的植物,同時可以防熱,」二十八歲的歐利維耶.法博(Olivier Faber)說,他是這家公司的共同創辦人,他們最初是從麻省理工學院建築與規劃學院衍生出來的新創公司。法博指出,這種木頭平臺的搭建方式,不只把額外的重量讓屋頂本身承受,也分給奧斯曼建築的古老岩石承重牆一起負荷,多數情形下,這些承重牆非常堅固,足以支撐平臺。這個想法的靈感來自於威尼斯,當地人數百年來有一項建造屋頂露臺的傳統,這樣可以得到新鮮空氣與空間來種番茄。

巴黎的官員對於新建築物上的綠屋頂沒有意見,事實上,該市最近通過一項法律,要求超過特定規模的新商業建築必須設置綠屋頂(或太陽能板)。老建築才是問題所在。「民眾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夠理解我們在巴黎面臨到的情形的嚴重程度。」

這不是巴黎獨有的問題。過去與未來之間的爭執,界定了許多城市在辛苦因應快速變化的氣候時的戰線。邁阿密的南海灘(South Beach)有一批亮麗的裝飾藝術建築,保護古蹟人士希望它們保留在一九三〇年代建造時的樣子;而開發商卻很樂意用推土機把它們剷平,興建對颶風和淹水更有韌性的公寓大樓。在威尼斯,十五世紀的豪宅正逐漸沉入潟湖中,但它們是如此珍貴的建築瑰寶,除了花費數億美元讓這些建築多支撐數十年,直到最後被上升的海平面淹沒,我們想不出還能做什麼努力。

這裡處於危險境界的不只是建築物本身,還有我們的歷史、文化,以及我們的身分認同。由於氣候危機正在加速,而且變成更緊急的問題,事實很殘酷,我們無法挽救所有事情。

在巴黎,並非只有鍍鋅屋頂動不得。舉例來說,外部百葉窗可以把熱有效阻擋在建築物的外面,但如果不包含在奧斯曼的原始設計之內,歷史委員會就禁止屋主加裝。「有一種共識認為,我們必須做些事情來改變這些建築物,讓它們在未來變得更安全、更適合居住,但欠缺鼓勵人們找出解決方案的誘因,」立爾金說,「還有一種根深柢固的想法,主張巴黎就是巴黎,不能有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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