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史匹柏買下電影版權 用鏡頭述說二戰時期猶太女性不為人知的戰鬥
1943年波蘭本津地區。有一群猶太女性決定放棄求生的機會,毅然決然地投入這場沒有終點的抵抗行動,她們假扮成天主教徒、更換服容與證件、學會製作炸彈、偷竊武器,在晦暗的隔離區內竭盡全力傳遞訊息。當戰爭結束,寥寥無幾的女戰士們早已失去同胞、親人,在戰爭之後,她們是波蘭人,還是猶太人?一段隱身在二戰之後鮮為人知的血淚追逐。尚未出版就被奧斯卡最佳導演史蒂芬.史匹柏買下電影版權,花費十年,挖掘出二戰時期最刻苦銘心的故事(編按)
文/茱蒂.巴塔利恩
信使女孩
利妮亞——1943年5月
利妮亞進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信使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人類的價值取決於外表,她必須偽裝自己。住在雅利安區的猶太人每時每刻都是演員,這是一份攸關生死的表演工作,需要持續運用高階算計與評估能力,還必須用動物本能感知危險,並對於自己能信任誰具有基本意識。正如利妮亞之前就已經知道的,翻閱隔離區的高牆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但想要在高牆的另一側生存、工作與通勤則更加危險,更不用說在牆外密謀和走私了。
在下決定的這天,本津鎮的ŻOB領導人聯絡上了琴斯托霍瓦市的人口偷運者,他已經找出偷溜出隔離區的最佳方法了。過了幾個小時後,他來到了基布茲,直接找到利妮亞,隨時可以帶她去執行她的第一個正式任務。
利妮亞出發了,一切都與她過去在隔離區做的事並無二致──唯一的差別在於錢。她縫了數百茲羅提在吊襪帶裡,ŻOB認為這些現金能幫上華沙戰士的忙。她曾在數個月前宛如遇上奇蹟一般在街上撿到一個證件,她靠著這個證件搭火車一路抵達了史卓賓村(Strzebin)。現在,他們在總督政府邊界的前一站下了火車。
接下來,他們要穿越原野和森林,跋涉十二公里,才能抵達一個特定的小型邊界哨站,這名人口偷運者認識那裡的守衛。他們必須徒步穿越邊界,而且還要動作迅速地避開所有警察。他們才走沒多久就被一名士兵攔下來調查,利妮亞緊張得心臟都快停了。人口偷運者塞了一瓶威士忌給他。「他就這樣放過我們了,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利妮亞後來寫道。「他甚至還替我們指明方向。」
她回憶道:「我們的動作安靜又謹慎,悄悄地在樹木與土丘之間前進。」樹葉、輕輕搖晃的樹枝,任何聲響都會讓她驚恐萬分。
突然之間,他們聽到了一陣沙沙聲。有某個東西、某個人,他們看到了人影──而且那個人離他們很近。利妮亞和偷運者立刻趴在地上,爬到一旁的小樹底下,擠進了樹叢中。他們聽見小心翼翼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她心如擂鼓,冒著冷汗從躲藏處往外看。
那是一個害怕得不斷發抖的人。他來自邊界的另一邊,他原本以為利妮亞和偷運者一定是德國警察,躺在那裡是為了要衝出來逮捕他。
波蘭的森林像是另一個世界。
這名陌生人在恢復了呼吸之後向利妮亞保證:「後面的路程都很寧靜。」
數分鐘後,她走出了樹林,抵達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國度。
華沙。利妮亞前進時滿懷適當的決心。火車將她送到了城市中央,她停頓片刻,將嶄新的環境盡收眼底──灰色與米色相間的建築,拱型的圓屋頂,傾側的斜屋頂。在她過去的想像中,初次來到這座大城市的旅程不該是這樣,如今的華沙就像她一樣,隱藏了原本的樣貌,甚至比她更加不像真正的自己。早春的陽光、綿延數公里的低矮建築、巨大的廣場和嘈雜的街上小販,如今全都被瀰漫在空氣中的煙霧和灰燼遮掩得模糊不清。在爆炸聲與哭喊聲中,幾乎沒人能聽見日常交通往來的聲響,利妮亞覺得這些哭喊聲聽起來「像是狐狼的哭聲」。每一條大街上都充滿了死亡,瀰漫著燃燒建築與燃燒頭髮的濃重味道。喝醉的德國人開車七歪八扭地穿越城鎮。幾乎每一個路口都有警察檢查哨,他們會檢查所有包裹。
利妮亞幾乎每走幾步就會遇到一名警衛要求搜查她的提包。她已經把新證件上的所有資訊都背起來了,這個證件是前一天她從人口偷運者那裡拿到的,她在心中不斷排練自己的新身分,如往常一樣努力變成證件上的人,使用這個新身分的模糊特質。這份證件不是客製而成,上面沒有用她的意第緒語名字改成的波蘭語名字,也沒有根據她的口音捏造的出生地。這份證件上的內容是隨機取得的,原本屬於那位人口偷運者的妹妹。這些文件比利妮亞在街上找到的證件還要更適合這裡,但上面沒有照片,也沒有指紋。
利妮亞看向前方的街道,前面有更多納粹檢查哨。雖然這些假文件在郊區能過關,但她擔心文件品質不足以在城市裡通過檢查。她的手掌側緣輕輕刷過身體,她能感覺到微微突起的一大疊現金。錢還在。
「證件拿出來!」另一位警察喊道。利妮亞把她的證件交出去,直視警察的雙眼。他搜索過她的提包後,就讓她通過檢查哨,上了電車。
利妮亞在到站後下車,又走了一段路。警察會攔下每一名路人,就連最窄小的街道也有德國警察與打扮成平民的祕密探員來回走動,尋找逃出隔離區的猶太人。他們只要看到可疑的人就會直接開槍。「看著這些可怕的景象,」利妮亞後來寫道,「我覺得頭昏眼花。」
利妮亞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迅速地往目標走去。
她終於來到了目的地。一名矮胖的女房東把門打開了一條縫,盯著她看,利妮亞說:「我要找柔夏。」
柔夏是天主教徒伊雷娜.亞達莫維奇的化名。
「她不在。」
「那我在這裡等她。」
「你不能在這裡等。德國人不允許我們招待客人。讓陌生人進家門會害死我們。」
利妮亞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那她該去哪裡?她在華沙沒有任何認識的人。
雖然她順利通過了目前為止的所有檢查哨,但這並不代表她下一次不會被抓到。
「而且,」那名女人悄聲說道。「我覺得柔夏可能是猶太人。」她停頓片刻,又低語道:「鄰居都在懷疑她。」
「喔,不,我覺得她不是猶太人。」利妮亞回答。雖然她的聲音冷靜,語氣帶著一點天真,但她其實已經在冒冷汗了。「我是在火車上認識她的,她邀請我有空時順路來拜訪她。她看起來像是天主教徒,不像信仰猶太教的。」女房東會不會看穿她的裙子,看見她縫在布料之間的祕密呢?
利妮亞之所以會負責執行這項尋找真相的任務,是因為她長得像波蘭人,但光靠長相真的足以讓她完成任務嗎?她幾乎沒有任何偽裝,就算有也並不精細。
「如果她是猶太人的話,」利妮亞不太確定這名女房東的想法,但她還是主動出擊,「我們一定馬上就能感覺出來。」
女人看向利妮亞,很滿意她的答案。接著,她用力地咳嗽一聲,回到屋裡。利妮亞轉過身。
柔夏就站在她面前。
●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之《沒有終點的戰爭:二戰波蘭猶太少女和她們不為人知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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