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慮星球上微笑》當計時愈來愈精準,生活也被切的愈來愈細碎
文∕麥特·海格
我們並不是一直都有時鐘的。人類大部分的歷史上,「再過十五分鐘五點」或「四點四十五分」這種概念,都不具有任何意義。
從來沒有人發現哪一個新石器時代的洞穴壁畫,畫的是某個人一早醒來就緊張兮兮,因為他鬧鐘響了沒有起床,錯過了公司九點鐘的管理會議。很久很久以前,時間其實只分成兩半:白天和夜晚、光明和黑暗、清醒和睡眠。當然也是有其他時間。有進食時間和狩獵時間,有戰鬥時間和休息時間,有玩耍的時間和親吻的時間,但這些時間並不由時鐘上的數字和無止盡的細格子支配。
計時法剛開始為人採用時,多半仍依舊奉行這樣的二元結構。畢竟只有在白天的陽光下,古埃及人才能看方尖塔的陰影,羅馬人才能讀日晷。即使到了十四世紀初,機械時鐘首度出現於歐洲,掛在教堂一類的建築物上方,也不是多受矚目的事。比方說,這些時鐘多半沒有分針,大多數人家從臥房窗戶望出去也看不到。
懷錶大約在十六世紀首度問世,而且與很多消費者憧憬之物一樣,最初都是權貴地位的象徵,是給貴族玩賞的新奇玩意兒。一只精美的懷表在十六世紀中葉的歐洲要價十五英鎊,比一名佃農一年賺得的錢還多。花這麼多錢就為了買一只連分針都沒有的錶。不過,似乎也是懷錶的出現讓人開始對時間有一點坐立不安。或者,至少是對確認時間坐立不安。
1665年,山繆‧佩普斯(Samuel Pepsy)在倫敦買了第一只懷錶。他和很多現代網路使用者一樣,不久便發覺獲取資訊雖然一方面帶給人自由,卻也犧牲了另一面的自由。他在日記裡寫道:我坐在馬車上一下午,老是忍不住把懷錶握在手裡,看現在幾點不下百次,心裡還想著,以前沒這東西是怎麼活過來的。我發現有錶以後也是個麻煩,下定決心只要活著一天,絕不再帶在身上了。
只要擁有過智慧型手機或推特帳號,想必都能體會這種強迫行為。確認、確認、確認,再確認一次,只是想看一下。當可以確認的能力,變成不確認不行的衝動,我們往往發現自己渴望時間倒轉,回到最初還沒有這種能力的時候。
重點是,佩普斯的懷錶甚至還不算精良,可能連好錶都稱不上。只是一件很破爛的工藝品,還要花一年的薪水。但在1665年,沒有任何懷錶稱得上好錶,至少計時功能無一精準。還要再過十年才會發明游絲,控制鐘錶擺輪的速度,勉強算得上準確的懷錶才可能出現。
當然,我們計時的工具後來愈來愈先進。如今我們身處原子鐘的時代,那是精準無比、令人敬畏的時鐘。譬如2016年,物理學家在德國建造了一座時鐘,精準到過了一百五十億年也不會加快或變慢一秒。德國物理學家這下子再也沒有藉口可以遲到了。
我們太在意數字的時間,對自然的時間卻不夠關心。數千年來,人可能一樣都在早上七點起床。差別在於近幾百年來,我們是因為已經早上七點鐘了,所以才起床的。我們每天固定時間上學、上課、上班,不是因為感覺最自然合適,只是因為那是別人安排好要我們遵守的時間。我們把生理直覺交給時鐘來掌握。漸漸地,不再是時間輔助我們,反而是我們為時間效力、為時間發愁。我們納悶時間都到哪裡去了。我們念念不忘時間。
●本文摘自 天下雜誌 出版之《在焦慮星球上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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