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醫療史》死亡的味道——狗狗可以感應到死亡嗎？

文／蘇上豪

在台灣人普遍的認知裡，把狗狗不自主的嗥叫（即俗稱的吹狗螺）視為兩種特殊狀況，一是牠們看到靈異現象，另一個是牠們感應到身邊有人即將死亡，藉此發聲提醒。

對於前者，還是屬於目前科學無法探究的範圍，我不想多談，對於後者，我認為有討論的空間。只是還沒有說出我的理論之前，我想先點出西方文化裡，和台灣習俗相似之處。

例如在挪威的神話中，狗在死神靠近前會亂叫，因為掌管死亡的女神弗蕾雅（Freya），她是乘著數隻大貓拉的車子，在人逝世前到達，由於貓狗是死對頭，狗狗感覺到弗蕾雅的大貓車接近，就會開始嗥叫；另外愛爾蘭人的傳統觀念也相信，狗可以感覺到獵犬帶著鬼獵人騎士衝過天際，將瀕臨死亡的人靈魂帶走，因此會「吹狗螺」；有人將上述的關聯追溯到古埃及，認為當時掌管死亡的神祇是阿努比斯（Anubis），其形象則是狗頭人身，於是「吹狗螺」即是預告死亡的來臨。

這種狗有「預知死亡」的超能力，在一位自稱研究五十年的專業狗博士史丹利．柯倫（Stanley Coren）的眼中，卻認為不是這麼回事。他的著作《看見狗狗的七十二個天賦》中，提到這是心理學家所說的「認知偏差」，所以人類才誤認狗有玄妙的能力。

柯倫說狗和家人本來共處一室，因為家人重病將狗移開身邊，是人們常見的做法，如此造成牠們孤單的感覺。由於和家人有分離的失落，才讓牠們吹起「狗螺」，於是人們結合「親人死亡」和「吹狗螺」的巧合，自然「誤認」狗有超能力的印象。

不過我卻有不一樣的想法，讀者們先看看下面的故事，它是一八三○年一位愛丁堡醫學院學生約翰．布朗（John Brown）自傳裡提到的經歷，談到的即是「瑞伯和他的朋友」（Rab and His friends），文章裡的瑞伯並不是主角，牠是布朗的朋友――詹姆士（James）和他的妻子艾莉（Allie）所養的混種狗。

在一八三○年的某一天，布朗和詹姆士夫妻倆在街上不期而遇，艾莉對布朗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說出自己的病情，希望能聽聽布朗的意見。

原來在艾莉的左胸有個腫塊不斷長大，而且還伴隨著疼痛的現象。於是布朗立刻將她帶到自己的老師詹姆士．席姆（James Syme）那裡，經過診斷，席姆告訴她這個腫塊是不好的東西，如果不處理，很快會要了她的命。

聽到這位當時頗負盛名的外科醫師說法，艾莉大概知道逃不過手術，所以席姆建議之後，也只能爽快答應，於是排在隔日舉行。

手術是在席姆主持的私人診所舉行，還沒有開始，裡面就擠滿了很多醫學院的學生，期盼自己可以占到好的位置觀看，而席姆此時也盛裝打扮，看著報紙等著艾莉到來。

艾莉很愛她的狗兒瑞伯，所以連手術也帶著牠一起來，可惜助手告訴她寵物並不可以待在手術室。但同是愛狗人士的席姆不以為忤，反而同意牠留下來，而瑞伯在艾莉的丈夫詹姆士照顧下，在手術進行過程中，乖乖趴在手術檯旁陪伴艾莉。

以今日的眼光來看這件事，可以說艾莉是位相當勇敢的女性。布朗並沒有描述手術之前，席姆是否給予艾莉任何可以止痛的飲品（如鴉片、威士忌等等），不過整個過程她都保持清醒，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甚至在完成之後下了手術檯，還向席姆及在場所有人鞠躬致意，認為自己還不夠「優雅」，請求大家見諒。

在我看來，在場的人才不夠優雅，雖然當時還未有麻醉，但醫師沒有適度給予患者止痛程序，手術根本像是屠宰場；吵鬧推擠的醫學院學生更沒有禮貌，只對「手術」有興趣，對病人的苦痛大概視若無睹。

手術完成後，至少感動了一些人，布朗和有些學生像小孩哭出聲來，只是他沒有提到，是因為看到完整的手術喜極而泣？抑或是替好友的妻子慶幸，沒有死在手術檯上？

艾莉回到病房後，席姆也大發慈悲，准許瑞伯可以留在那裡陪伴，一切似乎那麼順利與美好。不過瑞伯在術後不到一天的時間，開始在病房裡低聲嚎叫，即便是艾莉出聲制止，依然無法阻止，於是牠被帶離病房。

瑞伯被帶離病房幾個小時後，艾莉就開始渾身顫抖、並且發燒，沒有多久整個人就陷入神智不清的狀況。她開始幻想，自己抱著之前生產夭折的嬰兒，中間也夾雜著傷口疼痛的抱怨，只可惜不清醒的時間占大多數，終於在術後第四天，艾莉在病房內過世。

布朗的紀錄說，艾莉是死於當時流行的「醫院病」（Hospital Disease）。在那個沒有抗生素，與不重視消毒的時代，總把上述不幸歸咎於「骯髒」的空氣，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它的發生再簡單不過，病患根本是術後感染死亡，因為當時的概念還不知道有「細菌」這件事。

瑞伯的表現和我們台灣人的認知相同，狗兒似乎可以在親人死亡前發出「預知」的嚎叫，但我認為，重要原因是艾莉在死亡前，身上一定發出不尋常的氣味，而這種氣味對嗅覺靈敏的狗兒來說，一定覺得相當難受才會「吹狗螺」，提醒大家艾莉目前狀況危急。

同樣的道理，我認為當家中有親人瀕臨死亡時，相信他們身上一定散發著異於常人的氣味，於是和他們親近的狗兒感受到這種危險，才發出不管是悲鳴也好，或是提醒的嚎叫，告訴周遭的人，這位病重的家人來日無多。

相信我的推論，前面提到的狗博士柯倫應該會舉雙手贊成。在他的著作一樣也提到，某些經過訓練的狗，可以聞中身上有癌症的患者，準確率可以達到九十％，這些人應該發出「癌症」的氣味，只是我們目前的科技還無法量化而已。

提出十九世紀一位英國女性接受手術的故事，應該讓讀者們收穫良多。除了可以解釋狗兒能「預知死亡」的超能力是有跡可循外，大家的心中一定會充滿感謝，身處今日醫學進步的時代，享受前人所無法想像的治療，除了術前有無菌操作技術消毒，以及安全可靠的麻醉，不必忍受接受手術椎心刺骨的疼痛之外，術後抗生素的保護，更讓我們不用像前人一樣，面對「醫院病」的威脅，更無須靠狗兒的嗅覺預告可能的結果，的確是太幸運了！

●本文摘自時報出版之《怪奇醫療史：從疫苗發明、疾病歷史、護體神功、縮陽症、按摩槍等，解開最不可思議的醫學古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