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諺珽／新手

颱風過後，白蘿蔔的葉子被風吹得雜亂，無生氣地下垂。腳下的地欲乾未乾，大雨留下的水痕殘留在泥土表面。風颳雨蝕，沖刷的動能顯而易見。

我站在媽身旁，感覺自己飄升、翻滾，飛掠又墜落。眼看蓄積已久的心力遭受不可逆的傷害，一股下沉感在體內匍匐，我的胸口緊縮，不由得憐惜。

前陣子東北季風強烈，吹起卑南溪下游的沙礫。整個鄉里籠罩在一片灰濛而詭譎的面紗。待強風過境，我與爸媽一同到農田搶救高麗菜。

我右手拿起塑膠小碗，放入左側的水桶，蹲下身，慢慢地朝幼苗四周傾倒水分。當水接觸到地面，泥土下陷，傳來嘶嘶的聲響，像是浸溶某種物質，一點、一點擴散，高麗菜的根部與微生動植物交互汲取，向上接收、輸導滋潤。至於多餘的水分，以氣體的狀態，從氣孔逸散，再從葉子的邊緣或尖端排出。

我們扶正種苗，填補，將露出的根埋入土內。「剩下的就靠他們自己了。」爸說。看似消極的態度卻蘊含積極的自我意識。也許撐起身子後的傾斜，甚至摔跤，便是為了適應期待與現實產生的落差感而存在。我與爸媽和農作物都像生活的新手，是氣候、地形、生物及存在時間內交互作用的綜合表徵。

我再次放眼望去，仔細一瞧，看似敗壞的景況，仍有一絲生機。蘿蔔展現過人的適應與生存機制。在方寸之地，我們被破壞也被塑造。某個瞬間，我感覺搬運土粒的微細觸感從指縫與掌心蔓延，形成一條無形的線，共生又獨立。是血緣，是羈絆，成為土壤下，每一棵農作物生長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