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英/沒關係

聯合報 劉雲英
沒關係。圖/紅林

小多蜜自從上了幼兒園,搖身一變小小哲學家,而奶奶無所事事,大腦閒置少用,反倒是愈活愈回去,三不五時要靠這小人兒來當頭棒喝一下。

去年底,幼兒園舉辦才藝成果發表,三歲多的小多蜜班上表演韻律芭蕾,小公主們穿上白色紗裙,梳起丸子頭,在舞台盡情奔跑跳躍,如同南宋詞人朱敦儒嚮往「自歌自舞自開懷,且喜無拘無礙」境界;有的節奏慢半拍不自覺,有的跳到一半左顧右盼,小多蜜更是在緊要關頭將手往後拉扯褲襪,引起哄堂大笑。事後一起觀看錄影,我好奇地問她:「妳屁股癢嗎?還是褲襪沒穿好?」她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只好安慰:「沒關係,跳得很棒,笑果十足!」

沒想到她之後就把「沒關係」三個字當口頭禪,彷彿一說出口,所有疑難雜症統統能迎刃而解。譬如放學回來只顧著玩,來不及如廁尿濕褲子,眼看馬麻擰著眉心正蓄勢待發,她趕緊先發制人:「沒關係,洗洗就好了。我來拖地。」玩具散落一地害把拔踩到樂高,怒氣一觸即發,就見她奉上小護士藥膏和OK繃:「沒關係,擦藥就好了,下次走路要小心。」一皮天下無難事,讓人哭笑不得。

上周末,兒子媳婦要加班,祖孫倆趁機出外打牙祭,小多蜜選了丼飯套餐,並加點溫泉蛋;奶奶恩准了,她捧著寶貝蛋把玩,一不小心讓蛋自由落體墜地,蛋液四射,「沒關係,沒關係。」

她處變不驚自我安慰,奶奶我卻瞬間臉色大變,連忙鑽進桌底用濕紙巾拭擦地面,又怕驚擾到鄰座用餐,心一慌,起身時頭部不慎撞到桌角,痛得說不出話。小多蜜完全複製我們平常待她的口吻:「哪裡痛痛?我看看。」奶奶不領情,揮開小手:「闖禍了,下次不給妳吃溫泉蛋。」摸摸痛處,仍心有不甘,不揍她兩下肥臀難消氣。

小多蜜再三道歉,但奶奶依然怒氣衝天,急得她直跺腳:「奶奶,蛋破了,沒關係,不可以生氣,趕快從一數到十。」那是我曾講給她聽的床邊故事,美國第三任總統傑弗遜說過:「快要生氣時,先從一數到十再開口說話。」緩和一下情緒,能讓怒火冷卻,氣話就不至於那麼快衝口而出。奶奶明知身教重於言教,非但沒有以身作則,還為了一顆蛋跟不懂事的小娃兒生氣,甚至遷怒於她,實在有失風度。回家面壁思過一番,好在小人不計大人過,不一會兒她已雲淡風輕,又是奶奶長奶奶短。

昨日見我坐在電腦桌前發呆,她抬起小臉問道:「奶奶為什麼不打字?」沒有靈感,江郎才盡。我如實做答,但她根本聽不懂,「沒關係,我們來看書好了。」

我的繆斯小女神認為問題不大,也許看一會兒童書、和她說上幾句話,奶奶稍後就會文思泉湧了……

奶奶絮語 祖孫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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