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仲/台北人的童年往事
小學時,母親那邊的長輩送給我一輛捷安特腳踏車。我還記得,車身是閃亮的鵝黃色,車桿上塗了「GIANT」字樣。年幼的我,傻傻的疑惑著為什麼不是「捷安特」。輪胎的寬度和表面的凹凸都帶有粗獷氣息,有變速,幾段我忘了。車頭沒有附菜籃。整體來說,是一種鼓勵小孩去越野的風格。長輩擔心我年紀小,也還沒學會騎腳踏車,所以在後輪加裝了一對輔助輪。當我騎車上路時,小小的輔助輪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有一種人未到聲先到的氣勢。我騎行的範圍,比里長守望相助的巡邏區還小,就是家門前巷道來回而已。
當時,我是一個身高超過一百公分的大小孩了,騎著形同四輪車的捷安特,總覺得有點羞赧。或許羞恥心讓我很快摸索出平衡感,得以將輔助輪提高,進階到二輪族,同時也離開熟悉的巷道,展開小朋友的大冒險。市民大道在當時還是鐵路,距離我家只隔兩三條巷子。鐵路沿線巷道,居民多半用來曬衣服跟散步,車流量近乎為零,這是膽子小的我絕對會選擇的路徑。
我沿著鐵路騎,來到中華電視公司。華視是由幾棟大樓所組成,沒有圍牆與周邊隔開,附近的居民可以自由穿越。常見大型道具七橫八豎倒臥路邊,不時半敞的攝影棚大門,往內瞧,黑黝黝的,看不見什麼,只是透出一股涼氣。那不過就是空調,是冷氣,然而對小孩子來說,卻像通往異想世界的媒介。
從我家到華視的距離其實很近,即使走路,大概不用二十分鐘便能抵達。我抱著一種「今天去看看不知會遇到誰」的期待心理,將華視設定為每次探險的目標地。
只不過,華視的氣氛,經常像是大人上班不在家、老人小孩在午睡的住宅區,安靜到有點無趣。只有一次,我被突然冒出來的狗,追了一段距離。在四下無人的情況下,我忘了尖叫或號哭,連變速也無暇調整,悶著頭使勁猛踩踏板,像是後方失火似的,逃離了兇猛的狗吠聲。
上了國中的暑假,時間如蟬鳴般單調而漫長,我卻不再熱中騎腳踏車的冒險了。一樣沿著家後方的巷弄來到鐵路旁,鑽進圍籬的缺口,跨過鐵軌後,再走一小段巷弄路,就來到忠孝東路四段。那是還沒有誠品書店的年代,我去的是位於商辦大樓某層的永漢書局。吹冷氣,站著讀小說,打發我的漫漫長假。小說一讀,進入故事情節,久站而腰痠腳麻之苦,也就渾然不覺。從書裡回神後,踏上返家之路時,青春期的少女多愁善感,看著與我錯身而過的時髦逛街男女,我會困窘地拉整身上便服的家居痕跡,一邊按壓被媽媽快手一刀剪平、猶原不服從的亂翹髮尾。
年過半百的我,今日行走在市民大道旁,看著熙來攘往的車流,高級金融巨廈櫛比鱗次,居酒屋酸菜魚韓式燒肉等流行餐館比鄰而居,莫名想起了這些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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