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圓夢去5-2】蔡全茂／儲備好過冬的糧草

死神擦肩後 立志畫遍319鄉

在退休前一、兩年，我的身體開始出現警訊。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是因為血壓高，醫生開立的降血壓藥分量太重，也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常出現胸悶、暈倒等低血壓症狀。進場（醫院）維修，做了各式檢查卻查不出問題。與死神擦身而過的那些日子，讓我警覺到這樣拚命工作有何意義？從中、小學開始，我就常參加校際美術比賽，甚至還得過縣際漫畫比賽大獎。心想也許該重拾我一向對繪畫的愛好與熱情。於是，在家人的鼓勵與支持下，我提早退休，重新規畫人生。

剛退休的一、兩年，我立志畫遍全台三一九鄉，而我也真的走過三百餘鄉鎮並各畫下作品，只剩少數幾個較難到達之地。這期間，印象較深刻的是我曾記錄下原是日據時代台北刑務所宿舍區的前世與今生：它的原始面貌、拆遷過程、護樹團體的抗爭活動及如今的新貌，也畫下了九二一大地震中倒塌的台北東興大樓及中部重災區的劫後慘狀。

那些畫畫的日子裡，還有幾件難忘的趣事，例如曾在登上綠島與蘭嶼時，遇上颱風與地震，被「關島」五天四夜；在路上寫生時，偶遇狗吠與主人兇狠質問「來幹嘛！」我倉促逃走。事後想想，他該不會以為我是政府稽查人員來檢查違建的吧？

另外，有人看我帶著小本子在街邊速寫，誤會我是停車收費員，急忙跑過來跟我說：「我馬上就走，請別開單。」也曾站在火車車廂前方角落速寫，被誤認成列車長，找我補票。有好幾次與家人同遊，因畫了餐廳師傅埋首做菜或鄰桌賓客喝酒用餐的身影，被送餐的店員看到，很是驚喜，懇請餽贈畫作，換得他們簡單的款待，我視之為「以畫締交」。

回想退休那日，我和妻說：「以前上班，你以熱騰騰的飯菜迎接我，如今我退休了，明天開始，換我以熱騰騰的飯菜迎接你。」我一向口拙，不善以言詞表情達愛，只能以行動展現。其後，我履行承諾，從買菜、做飯、切水果到洗碗、洗衣、晾衣，我自稱「家政夫」。

在台北時，我也以「陽台農夫」自居，每天固定撥出時間拈花惹草，在陽台種植小山苦瓜及各式蔬果、香料。回台中時，庭園中的花草樹木也在我的守備範圍，勞動量非常足夠。有回，內人跟孫女一起讀《灰姑娘》繪本，我一旁遞咖啡、送點心，三歲孫女竟語出驚人：「我們家也有仙度瑞拉，男生版的，就是阿公。」可見我平時的付出，家人們是看在眼裡的。

山川到餐桌 「繪日記」記錄生活

下雨無法在外頭寫生或者沒有外出的日子裡，我藉由閱讀與看電影累積能量。猶如蠶寶寶吐絲前要吃桑葉，桑葉吃得夠多、夠精，吐出來的絲才會品質優良。內人是作家，常有人送書也常定期網購書籍、電影CD，收到的書或CD許多都是我先睹為快。一年大約可以讀四十餘本，看三、四百部影片。看影片時，我也沒閒著，會畫下「經典鏡頭」。

我深信宋代翁森說的：「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我什麼都可以入畫，大至山川海洋的壯觀，小到聽眾送給內人的鮮花或家常桌上的餐點。不一定要架起畫架、拿出大幅畫布才能畫，畫畫成為我記錄生活的方法。太太寫臉書、散文記錄生活，我則是「繪」日記。至今大大小小的速寫本也累積了近七百冊。

除了樂在做自己外，承蒙編輯不棄，有幸為國內外報章雜誌繪製插圖，也與妻合出了兩本書，她撰文，我配圖；曾參加多次團體畫展，也在家人的鼓勵與半強迫下，開過兩次個展，為退休後的生活繳出小小的成績單。

透過這些年來的寫生、走訪土地，與陌生人親近，也慢慢鬆動原來根深柢固的僵化思想，處事多了些彈性，待人較為寬容，更加認識自己生長的地方。

我以為如果人生以二十五年為一階段，可分為四，稱之為「四季」也可。

第一個二十五年是人格養成及受教的春天；第二個二十五年奉獻給工作和家庭，是夏季；第三階段開始找回自己的喜好，培養出可以持續到老的興趣，是秋天；如今行到人生第四階段的冬季，應好好檢討走過的時日，為已完成的慶幸，為未竟之事奔赴，然後，維持健康的身體並勇敢示愛。

我想，我差不多已儲備好過冬的糧草了。

●作者簡介：原任中科院主任工程師，五十歲毅然退休，重新勾動他最初的想望──繪畫，現專事繪畫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