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任/那一年的樂園Buffet

聯合報 陳彥任
那一年的樂園Buffet。圖/韋帆

獨生子寂寞嗎?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我真心誠意,撐傘、把水桶覆在頭上聽各種雨聲是熱鬧,用整個下午看黑松汽水沁出的水珠也很有意思。但小時候唯二被媽媽揍的其中一次,是跟朋友玩到拉不回家。

拉人的是媽媽,擔心我太內向的也是媽媽。安靜的小日子曾被同學問:彥子,你怎麼從來都只說媽媽的事?

現在我可能有更社會化的應答,但內心的真實答案是:若只是災難,有些成員沒有可能比有還好。

沒有比較好的另一個原因是,我有兩個舅舅。小舅舅帶我烤桶仔雞,大舅舅帶我坐雲霄飛車。

台灣遊樂園淹腳目的那個年代,那個暑假,大舅舅說要帶家族小朋友來場本島遊樂園Buffet,像可利亞的火烤兩吃,刺激的、森林的,全台遊樂園玩到飽。

期待的好像是笑傲飛鷹擎天飛梭這些更高、更快、更刺激的東西,儘管長大後更常在深夜的快速道路風馳電掣。遊樂園敷著一層金光,快樂都是新的,用兩隻手都不夠指。吉拿棒不是齒輪狀炸麵糰沾砂糖,是撒著魔法粉的夢不思議魔杖。

亞哥花園內電視看過的整片水池與浮墊人潮散去,呈現本日休業的悠閒感,原來百戰百勝不是在什麼神奇又特別搭建的攝影棚,而是這裡。我在上面踏步,覺得自己好像上了電視。

往日出的那趟夜車,是森林也是濃霧警報,暫時停止呼吸不是怕殭屍突然跳出來,而是隨時會出現那道光,就是那道光,圓圓的盤子從天而降。一側是山一側是谷,車燈失效,舅舅緊繃地咬著雙黃線前進。一陣大亮,對向的車燈正凝視著我們。

幾天後的下午,已接近整趟旅程尾聲,車停在清宮風格的城牆外。裡面是台灣民俗村,睡整路的我們都充好電了,舅舅卻說他不進去。

當時我覺得太奇怪了,不進去來遊樂園幹嘛。幾個小時後我們從民俗村帶著亮晶晶的回憶出來,看到舅舅從後座起身,拿下遮陽帽的他是新的,像剛換上金頂電池一樣電力更強耐力更久。

如今我也達到一樣的年紀,六福村就在身邊卻僅去過一次,著迷的已變成野生動物區。

遊樂園究竟是美好生活的魔法石,或美好童年的軍備競賽?小朋友的目光是水花四濺的馬雅探險,大人看到的或許是有孩子的整幅風景。這麼多年過去,很多設施我都忘記了,但依然記得的是,睡飽的舅舅手握在方向盤上,那個亮晶晶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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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彥任

小兒科醫師,粉絲專頁「彥醫師的下班筆記」及「千貓萬來」版主。 分享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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