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珠玉／快閃春捲

大樓管理員按響了對講機，說，有朋友來找妳喔。那是清明時節。

我家社區管理室的長方桌上，七、八樣菜色已一式排開，好友還在繼續擺放菜肴，我一驚，發出的聲音沒有經過設定，不知能不能算是打招呼。聽見我出聲，她低下的頭向斜後方抬起，四十五度角已完全呈現她開懷的笑樣，輕快的話一句一句從維持著笑的唇齒出現。取出一張春捲皮鋪平，刷上一層番茄醬，均勻撒上花生粉之後，話題進入核心，筷子開始在菜和春捲皮間往返。

這是有機栽種、親手採收的番茄，我自己做的醬喔；花生我自己炒的，磨成粉狀是一番功夫呢；豆芽菜少少幾根就好，要記得；豆乾要這麼切才好吃，是我媽教我的；對了對了不可以忘記香菜……

菜，一樣一樣層堆上去，當又再撒上一層花生粉時，好友說就快完成了。接著，她扶起近身的春捲皮覆蓋上堆高的菜肴，左右各四隻的手指頭將料往內壓緊壓實，看似就範後，兩隻拇指進來參與，兩手按握住，捲轉整整一圈，再將左右兩邊的春捲皮貼近覆上，再轉一圈，一個勻稱豐腴的春捲就完成了。

一樣的程序，陸續完成一個又一個。做好的春捲，乍看似是安靜，倒也顯得青春好動，多樣食材的繽紛色澤從春捲皮透出，色調有些曖昧，只有番茄醬紅穩穩地最是搶眼。

邊做邊和我聊天，好友會不經意岔開進行著的主題說，謝謝妳過年時幫我換新鈔、那次妳買給我家寶貝的狗零食牠好喜歡、妳分送的有機糯米椒炒小魚乾好好吃喔……好友每提起一項，我的心就一瞬羞赧，啊，那算什麼呢？相較這一「場」，那些都太微不足道了。

如果你有機會望向有我這好友在內的一、二十人的一群人，不，百人也成，你一定一眼即能望到她。好友有一張一經打開，弧度好、兩個嘴角遠遠相距的嘴巴，那樣的一張嘴貼在臉上成為五官之一，可想自是帶出很有個性的美麗。有句話說，闊嘴吃四方，好友的日常，就是一副和食物特別相融相親的模樣。看她夾菜、包捲，漾著滿滿笑意做DEMO，在旁插不進手的我，不覺讚嘆，啊，無能替換，那真是她的「場」！

好友離去時很快回了一下頭，輕描淡寫，呵呵，那是快閃的春捲啦。我還停滯在感動的情緒當中，沒能回說的一句「喔，真的是快閃的春捲」，由大樓管理員邊吃著好友禮貌性分享的春捲，邊說了出來。

如果有幸和朋友能彼此真誠互愛，當驚喜以快閃的方式到訪時，我們都不會是「幸福」的旁觀者，那相偕而至的幸福感，將會允諾久久停駐，不快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