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好／三代夾心

女兒總在我身後，喊著：「要乖喔，不要做壞事。」我回頭說：「我很乖。很聽妳的話。」

忘了從何時開始，我聽女兒的比女兒聽我的多。她比較像媽，看我碗裡有飯粒要我吃乾淨，說食物不是永遠都有。責備我買東西大手大腳亂花錢，要我考慮清楚後再貨比網路好幾家才能買。碎念我忙著處理別人的事，要我別幫不負責任的人。氣我下班還在上班，說公私該分清楚，不應該這樣做。

這天我指向電腦，表示試過幾次，到某個畫面就卡關，沒辦法讓頁尾顯示數字。女兒拿起滑鼠，點按幾個鍵，數字就出現。她說：「跟妳講過很多遍，就按這個鍵，然後……」、「要寫筆記。妳都不寫。」我抓抓頭，小聲地說：「我以為學會了。」她嚷嚷，就算會了也要寫下來。然後丟下一句：「再這樣，以後不教妳。」我中年轉職，許多文書系統不會使用，若不是有她的協助，我大概時常含淚，被老闆嫌棄。

我笑著不敢回嘴，免得她繼續碎念。

想起她小時候，有次拿著針線往小狗布偶上刺。那是她在園遊會上買下同學帶來、沒眼珠子的玩偶。她個子小，拿著過長的線來回將黑珠子縫在狗臉上，結果狗眼珠子四周留下許多長短、深淺不一的皺紋。我問：「怎麼不等媽媽來縫？」她說：「小狗會永遠沒眼睛。」那時她才小學一年級，就認清她的媽針線活能力極差、做事隨興，又很會拖拉。

我趕緊拿起筆，寫下女兒示範的步驟。她看了直搖頭，碎念這樣寫怎麼記得住，要我照電腦上出現的畫面抄寫下來，並在邊上畫圖才清楚。她隨手拿起前一晚，她視訊上課的筆記要我看。字跡工整、表格排列、圖示和各色筆跡，畫面猶如排版過的參考書。我低下頭小聲呢喃著：「以後一定寫筆記。」

她長大我衰老，面對這世代，許多新事物我不懂。

記得剛拿智慧型手機時，手指頭無論怎麼在螢幕上向左或向右，或是轉圈打勾滑動，電話還是接不起來。有次坐火車，手機鈴聲響，我手指頭緊張地在螢幕上跳動，險些抽筋，然而鈴聲持續喊叫，最後只好把手機翻過來拔開蓋子，取出電池還車廂寧靜。我的困難，在女兒眼裡簡直是笑話，她的手指在螢幕上順暢滑動，直嚷著就這樣啊。        

我回娘家時，常聽老爸碎念小弟不聽他的話，我回：「小弟不幫你買來路不明的藥，是為了你好。」老爸揮揮手，還不滿小弟不夠機靈。我指向小弟正遞過來的毛線帽：「你還沒說，小弟就準備好了，還不機靈？」他嘟囔著小弟不結婚，我答：「沒結婚，才能照顧你和媽。」我提起小弟許多優點，老爸還是搖頭嘆氣。

這天，老爸又叨念小弟沒結婚，以後老了，沒伴很可憐。直言自己物色一女子，做事勤快又會唱歌，雖然胖了點，但減肥後肯定好看，卻被小弟拒絕。

我學起女兒，有話直接說，要老爸不要活在舊時代。我告訴爸，現在不結婚的比結婚的多，結婚不一定比較好。若小弟找錯人結婚，到時候離婚，財產可能只剩一半。還沒聽我說完，老爸彷彿明白，直喊著那還是不要結婚比較好。

說服老爸，像打完一場長期抗戰。我向女兒邀起功勞：「我今天教育外公，像妳教育我一樣。」她看著我，撇了撇嘴：「小舅舅一定很感謝我。」、「妳今天有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