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敏/跨年拼圖趣
拼圖,是許多人兒時的遊戲。在我們家,拼圖是春節跨年的重頭戲,像是一年一度的台北一○一煙火,珍藏美好的回憶。
兩個孩子讀幼兒園時,趁著中央研究院的開院日帶他們前去參觀。雖然孩子懂的不多,但院內許多互動式的遊戲很友善,我們答對題目,獲得一盒獎品。回家後發現是個「台灣地圖」的塑料平面拼圖。全家合力拼圖的過程,不只帶孩子認識了各縣市行政區的位置,孩子在不斷嘗試的過程中,也認識到形狀、顏色等細節。這份拼圖拼組完成後還可以直立,不會散落,彷彿牆上的一幅畫作;自此,拼圖就開始成為固定的家庭活動。
從選擇拼圖主題開始。嚮往旅遊的我偏好都市即景,爸爸喜歡畫家莫內、梵谷等經典名畫;年紀小的妹妹自然最愛卡通主題,哥哥則選了特殊、少見的創作,如《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白兔或超現實主義畫家Jacek Yerka的作品〈藏書閣〉。一番討論後,會決定其中一個,其他人的願望則逐年輪流實現。
由於拼圖需要比較大的平面空間,且短時間內無法完成,餐桌雖然夠大卻不適合挪移工作中的拼圖,客廳地板很大卻可能在踩踏間踢到已分類卻尚未完成的拼片;最不會干擾作息的空間,是書房的T型書桌,可同時容納四個人在不同座位同時作業。
經過多年經驗,跨年拼圖大約五百至六百片為宜,約一兩天內可完成。時間會從除夕夜吃飽飯、拍完全家福照片,並於社群/通訊軟體問候親友之後展開,就像是結束前一年所有待辦事項,才能迎接新年度的到來。
拆開包裝,我們會將每一個小拼片都翻到正面,先挑出最邊緣有切線的拼片,並按照圖案或色塊將其他拼片分類。這時候,妹妹會最先出聲挑選容易辨識的部分,如Disney Tsum Tsum裡面的小粉紅豬,或是米勒《拾穗》最左側彎腰婦人的藍色帽子,哥哥和我依序認領難度、複雜度增加的區塊,爸爸則默默撿拾大家忽略的其他地方,一如他在餐桌上扮演最給力的廚餘桶角色。
圖案輪廓明顯的區塊,如倫敦大笨鐘的鐘面、巴黎鐵塔的頂端,到阿姆斯特丹街景中傍橋停歇的腳踏車,都能建立拼圖的成就感。然而,到了梵谷《星夜》裡不斷旋轉的星群漩渦,《星空下的咖啡屋》難分左右的石板街道,都讓人有「打怪卡關」的瓶頸感。及至莫內的《睡蓮》,水面映著變幻無窮的雲彩印象,以及鬱鬱蔥蔥的植物倒影,彷彿是躍升拼圖達人前的檢定考。
家人發展出不同的突破策略:哥哥憑藉裸視一點二的優勢,神力透視每個獨一無二的拼片差異,化解高難度的挑戰;爸爸使出科學研究精神,把拼圖以凹凸定義,分為四凹、三凹一凸、二凹二凸、一凹三凸和四凸,各從其類,再以做實驗的態度一一檢測,展現烏龜堅持不懈的韌性。
妹妹一貫採用綜合直覺法,「就是這片了!」不是再說,不對再換。我則是依賴顏色明暗深淺來判斷,像是德國冬季的新天鵝堡白雪皚皚,在陽光照耀下,天空顏色有藍、淺藍、藍綠、粉橘、鵝黃、橘紅等色,而左側的林木較稀疏,雪白顏色較明顯,右側密集高聳的冷杉則顏色暗沉。積雪在不同的材質表面上也有不一樣的顏色變化,就像是氣味相投者,我能辨認出相似度高的同好,找到「失落的一角」。
一番專注力和思考力的燒腦挑戰後,聽到遠近傳來不絕於耳的鞭炮、煙火聲,必須來到「中場休息」時間,吃點心、上洗手間、回傳訊息、互道新年快樂等。再回到拼圖桌,大家戰力迅速提升,又是一大躍進。不久,將感到疲憊,眼皮沉重、反應遲緩。就寢前拍下「本日進度」,因為大年初一睡到自然醒,總有人會早些起床,暗暗在書房的拼圖桌連下幾城(片),方肯盥洗邁向新的一年。晚起的人看到拼圖,則會有「怎麼這麼快」的錯覺。
隨著孩子長大成年,拼圖桌上的時間也如歲月遞嬗十餘寒暑。拼圖時光所創造的回憶,一片片都是家人陪伴守候的印記。
今年,要拼梵谷《盛開的桃花》還是十五朵《向日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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