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雄/陪跑
協助重度視障者阿松打了兩次保齡球後,阿松問我平日有在運動嗎?有無興趣擔任視障者的「陪跑員」?我問那是什麼?阿松說,就是陪視障者跑步。
兩人之間,用一條四十五公分左右的繩子相繫,就算沒有相關經驗,也可以先陪視障者走路。視障者練跑的運動場恰好就在我家附近,幾天後傍晚從菜園回來,剛好趕上七點的練跑。
運動場雖大,但陪跑員和視障者都穿著鮮明的背心,我很快就找到他們。聽聞是阿松的邀請,一位大姊馬上給我實習機會,要我試著練習陪視障者玉琳跑步,並由一位資深陪跑員協助。
我和玉琳先嘗試用走的,透過那條不長不短的繩子「溝通」。走了一圈發現,最難的是前進時的步伐必須跟視障者相反,我的右腳得跟玉琳的左腳同時前進,我的右手和玉琳的左手才能同步擺盪,如此繩子才不會發生拉扯。說穿了很像兩人三腳遊戲,可是一點也不輕鬆。
我得時時注意步伐是否和玉琳同步,又得避開運動場上其他跑步的民眾,後來,玉琳建議我們跑起來。
這時問題來了,無論怎麼調整,我的步伐都無法和玉琳一致;手上那條繩子看起來不像導引,反而像在爭執。玉琳從繩子感受到我的混亂,漸漸放慢腳步,我們從跑步又退回走路,感覺角色互換,此刻玉琳比較像陪跑員,而我才是視障者。
結束後,我問資深陪跑員當初是如何上手的?資深陪跑員說,為了儘快進入狀況,他乾脆戴上眼罩,請其他陪跑員陪他練跑、體會視障者感受;那時他才發現,經由一條繩子,可以感受到明眼人無意間釋放的粗暴和混亂。而無論明眼人給予什麼,奔跑中的視障者都只能全然接受。
這些話,深深刻在我心裡。隔天我也試著做了閉眼練習,體會視障者的日常。
失去視力,手和耳朵變成我的眼睛。我知道家裡擺設,所以移動不難,若是換了新的空間,一切就得重新開始。難怪那天打保齡球,帶阿松到另間不常去的廁所,阿松便找不到設施。閉上眼,當我想煮東西時,變得很麻煩!打開瓦斯爐,只能用手去感受瓦斯有沒點著,更遑論繁複的烹調,此刻終於明白,阿松何以打完保齡球後表示要去吃泡麵。
閉上眼,能看清楚更多的事。
打開家門,繼續進行閉眼練習,天氣很好,外頭風和日麗,我卻只看見一片漆黑,搖搖晃晃走到中庭,才移動一點點,便感到疲憊。很難想像看不見的玉琳是如何跑完長達二十一公里的半馬,她告訴我那天她花了兩個多小時完賽,跑得比很多明眼人都快!
或許,明眼的我們受到的誘惑太多,反而無法像視障者那般勇往直前。想起資深陪跑員的「我們得比視障者強,才能陪伴他們往前跑。」原來,我們在幫助人時,也不知不覺在提升自己。
這句話的背後,不知藏了多少汗水。那天,我陪玉琳連走帶跑才半小時,隔天便全身痠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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