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粼珍妮/就快到了
搭公車轉捷運再搭公車,耗時將近兩小時,終於抵達兒子任職公司附近公車站。和兒子約了去看房,當然也跟屋主約好了。
走路過去估計二十至三十分鐘,兒子詢問我要乘公車還是步行,我選步行。兩人走著走著,總會變成他在前遙遙領先,我在後苦苦追趕。年輕人腿長,不刻意放慢速度就會拉開彼此距離,所以每到路口,他會貼心地停下來等我跟上。隨著孩子的成長,我們之間有一些消長,腦力、體力……
兒子上班通勤的時間短則一個半小時,運氣差時超過兩個小時也是有的,一天花將近六分之一的時間在往返交通上,有點多。他忍耐了很久,決定在公司附近租屋終結這種生活。我被邀請一起賞屋,「多一雙眼睛看比較好。」我同意他的說法。
我還不算太老,還能走,早於約定時間到。屋子設備一切皆好,唯有冷氣機出風口有烏黑黴菌絲蔓生出來,聽說不能清洗,那就謝謝再聯絡。
回程一樣由兒子帶路,兒子得趕回公司,一路兼程前進,主管開方便之門不能流於隨便。兩趟疾行讓我略感疲憊,每走一段路就忍不住開口問:「快到了沒?」兒子總回我:「就快到了。」我愈聽愈覺得熟悉。
小時候的世界很窄,家的寬度差不多就等於世界的寬度。我厭惡客運的氣味和顛簸,但為了擴展世界的寬度,母親回外公家時我仍會跟著。當客運轉了夠多的彎,而我蒐集了夠多的暈眩,便會開始和母親進行一連串制式的對話。
「快到了沒?」「就快到了。」
不管問第幾次,母親的答案始終如一。反覆問答驗證了「就快到了」只是一句安慰,可它就是能讓快衝出喉嚨的嘔吐物安分地躺回胃裡。說這話的人乍看像掌著舵控制全局,實際上卻是努力在失控邊緣力挽狂瀾,安撫是她唯一能做的。
看著兒子的背影,我會心一笑,雙腳突然生出力氣,繼續努力往前走。隔代上行下效,透過血液穿越四五十年的傳承,雖全像詐騙集團,卻散發著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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