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貓/當話匣打開

聯合報 艾莉貓(高雄左營)
當話匣打開。圖/無疑亭

從小我生性害羞乖巧,擔任「一板一眼班長」、「雷厲風行風紀股長」特別拿手,至於「打諢插科」、「侃侃而談」這類外放海派與我一概無緣。

但當媽媽後,像是開啟「話癆」外掛──因生活節奏隨家人起舞,能分享各種心事的人變少:稚齡孩子無法理解,更何況是下班需要耳根清淨休息的先生,不想扮演「深宮怨婦」演譯「陳腔濫調」,只好鼓起勇氣向周邊伸出友誼的觸角(魔爪)。

從向晨跑大叔、跳韻律舞的大嬸打招呼開始,稱讚她們:「早安,阿姨妳們的身材保養得真好!」剛開始她們都很害羞,不久後反倒主動搭訕:「今天怎麼沒帶孩子出門?」連鐵打的長跑老伯都向我比讚:「好熱啊!肯帶孩子出來運動真不錯。」於是我的多巴胺又增加了。

小農市集更見交心的輝煌,除了蔬菜瓜果的種類、種植經驗分享,「有關係」的攤販在結帳時更顯得「沒關係」,不只「買櫛瓜送地瓜」,甚至面授「祖傳食譜」,我也嘴甜:「還是阿姨厲害,我煮飯功力都進步了,可以認乾媽嗎?」惹得長輩們咧嘴笑開懷,家人用餐時兩眼放光,「這什麼神奇的料理?好好吃!」我則偷偷得意,「秘密!」

送小孩上學也是請益的好時機,向老師們詢問教養、升學、才藝甚至假日放風處,她們是我的精神導師。

「小孩在學校很乖巧,在家專門欺負媽媽怎麼辦?」「沒關係,代表她很社會化!」

「小孩容易生病怎麼辦?」「沒事,這陣子病毒碼更新就行。」

「小孩讀題總是跳字、不專注怎麼辦?」「讓她用尺壓著,讀完一行再換下一行。」

各種疑難雜症在此得到開示,育兒之路柳暗花明,馴獸技能更上層樓!請益鋼琴家教與桌球教練,旁敲側擊孩子的程度、面臨的關卡和解法,帶來意外的比賽資格或觀賽邀約。老師們因此對孩子更上心,良性的互動帶來更緊密的信任關係。

都說現代人對社群網路活躍,對現實生活卻習得冷感,但我連和鄰居坐電梯的時間都不肯錯過:「小孩放假?考取哪間大學?好優秀!」、「疫情趨緩後都上哪兒旅遊啊?」幾經轟炸後,平時冷淡的鄰居,即便隔著口罩也讓人感受熱情,不僅是主動攀談,甚至收到溫馨農產,「最近芒果盛產,幫我們消化一下。」互通有無後意外讓鄰居得知了我的獸醫身分,不免有抱著寵物龜按鈴求診、撿到生病小動物諮詢的狀況;驚喜之餘慶幸離職後仍能幫助動物,面對面交際的收穫完全不亞於群組聊天啊。

有了四處「攀親帶故」的習慣,覺得心被暖暖包覆,曾在辭去工作、宅家帶娃時質疑自身價值,產後荷爾蒙的改變令人無所適從,疲憊到身心焦慮、喘不過氣。然而自從打開話匣子,就像在水裡憋氣長泳後終於掌握換氣的訣竅,儘管我依舊無法游刃有餘、完美達陣,但生活變得鮮活有趣──跟其他媽媽聊天可以互吐苦水,即便身處地獄,仍能啟發闖關意志。與其他領域的人聊天,能轉換心境,打開新視窗,踏入新國度,為平淡無奇增添炫目光彩,偶爾我假設:對方在面對相同的處境時,能否創新突圍──也許我「困獸猶鬥」,別人卻「輕如鴻毛」!

同一種姿勢維持久了總需要伸展一下,僵化的思考模式不利身心健康,靠著愈發熟練的「口技」,收穫了全新的宇宙,這等好事兒,我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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