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ki/迷途

聯合報 張阿ki(台北市)
迷途。圖/王孟婷

來掃墓,站在一堆玻璃格子窗前許久。可惡,又忘記阿公在哪一格了。

一排一排,來回尋了好幾遍,就是沒在滿滿大頭照中看到印象中的白髮與禿頭,回想上趟來也不過是大前年的事,沒想到自己竟是如此,不孝就算了還加上健忘。

我和家族不親,不想遇見其他親戚,向來早早三月多就掃墓,現在也是;層層列列的櫃間除了我之外沒有活人,這裡是死後的居所,也是生者的迷宮。

這是座老廟,塔小人少,有老式的塔位,沒有先進可搜尋的管理系統,甚至顧塔的也是一個老到快進塔的阿公。前年才關閉香爐,已無處可燒紙,拜完香還是找不到人,我呆坐一旁,開始吃拜完的水果,企圖拾回一點記憶。

看著透明玻璃格,整齊莊嚴中總有幾個與眾不同的,貼著沙龍寫真照,或假花錦簇的、排滿公仔,甚至有左右兩瓶酒的;小小一格的家,雖然只住著一人,卻充滿許多人的心意。

吃乾抹淨,不甘心地起身繼續巡邏,舅公、老爸、阿姨……都拜過了,就是不見阿公的影。看到有幾格沒關窗,我順手關了一扇,繼續在各式罐甕中踱步。過了一會兒心想,說不定是人家想通風呢?轉頭卻已找不到剛剛那位了,就像我找不到阿公一樣。

無功踏上回程,打給老公,聽他抱怨人還在車站:「靠北,不是第一天嗎?人山人海,我要搭下一班……」公婆日漸傴僂,祖上還有需要爬的土墳,以往勞師動眾、攜老帶小的浩大差事,近年換先生自己背個背包搭專車上山,我則搭捷運去掃我家的,兵分二路,一天解決,連假還可以剩點時間陪陪活人──二老如是說,我們也從善如流,一切從簡。

明明記得以前連誰家先拜都要計較的……也許是年事已高,送走的人多了,想法也變了吧。

老公還在碎念,「剛才連供桌都要排,是餐廳逆?」迷失在排排罐罐中的我,聽著熟悉的聲音與嘮叨,像是找到回家的路。

「我以後可不可以放家裡啊?」

「妳不是要放我旁邊?」他笑出來。我也笑,「我去捷運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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