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愛／來不及打開的抽屜

繼父過世前的十幾年，除了吃飯及睡覺，大多待在頂樓，他常端坐書桌前，只要一離開，抽屜幾乎都是上鎖的，引發我極度好奇。清理遺物後更讓人跌破眼鏡，裡頭除了一把美工刀、鐵尺、白紙、紅筆鉛筆及幾罐膠水外，根本沒其他神秘物品，為何如此費事？

斑駁牆壁前的鐵櫃除了書，還有一本本發黃的剪報，翻開時是揪心。母親有強迫型人格，要求家人皆要照她的規矩，無論物品擺放、環境清潔、生活作息及開銷，統統她說了算，這些剪報是繼父唯一的創作自由。榮民老兵脫離單身卻娶了躁鬱寡婦，二十六年婚姻生活的前幾年，因繼父仍有賺錢功能，母親的言行還算收斂，退休後就彷彿改朝換代。

不准繼父出門、不讓親友來訪，原本就沉默的他完全斷絕社交，還在母親的堅持下，拿出退休金買下破屋再進行改裝，他也沒了經濟自主權，日常所需隨母親心情甚至三餐不繼。身為他唯一的繼女，看在眼裡頗能感同身受，偶爾偷渡物資給他，其他能改變的有限，也無能為力。

近似軟禁的生活，他唯一的空間就是「向上發展」，逃進母親懶得爬上去的頂樓，才能暫時自由呼吸。極少數不受管制的是我幫他訂的報紙和書籍，母親雖然不識字，但敬重讀書人，所以七旬老翁最大的享樂是抽著我買的菸，從清晨到深夜翻看各類書。一份份的報紙，他先看完一遍，除了畫重點、做眉批，還剪下來貼在我給他的白紙上，鑽洞後綁上繩線，好似手工裝幀的書。

抽屜裡的文具是他施展自由意識的利器，也留存我對他的思念，遺憾的是沒有及時開啟，向他道愛和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