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菱角／灰色四月天

本該是綠意盎然的四月，卻像是有塊隱形的灰色大石壓著，沉重又無奈。記憶中，那道門栓緩緩拉開，紅色鐵門沿著軌道向一旁推開，裡面滿是童年最美好的回憶。

每逢寒暑假或國定連假，老爸載著一家行駛而入，從後門台階走下、開心迎接我們的，是年紀相仿的表姊。再過沒幾日，便會有五姨、姨丈帶著妹妹們一同回來，幾個孩子玩在一起好不開心。哥哥總是帶頭領著我們變花樣玩，帶我和表姊騎腳踏車，行經兩旁是椰子樹的路徑，卻摔了個狗吃屎；幫忙到雞舍撿阿公阿嬤家的雞蛋，看到壁虎也能玩寵物大驚奇；甚至來個體能冒險，從樓梯扶手旁一躍而下，看看誰最有勇氣。在那3C產品還未出現的時代，樂趣絲毫不減。

孩子們玩了一會兒，總是會聽見五姨熟悉的呼喚：「都來喝水。」印象中妹妹們最常被叫去補充水分，「妳也去。」我也沒被落下。五姨講起話來總是輕聲細語、面帶微笑，關心每一個姊妹的孩子，是種想把大家都照顧好的心情。

因為同住北部，媽媽和五姨聯絡得很頻繁。媽媽還在世時，只要持著話筒很久沒放下，幾乎都是在跟五姨話家常。那時看媽媽跟阿姨們相處和睦，很羨慕有姊妹一起聊天的感覺。

我永遠不會忘記，媽媽倒下離世那天，哥哥打給我，叫我快到急診室。隨後五姨和姨丈來了，在急診室，媽媽被醫師電擊著，卻找不回奇蹟。醫生紅著眼眶說救不回，五姨拉著醫生的手哭著問：「不能再多救一下我妹妹嗎？」那殷殷期盼的表情，我至今還記得。爾後圍坐在媽媽身邊，哭泣聲伴隨誦經師父的祝禱，當我說著自己沒有媽媽了，五姨是如何溫暖地安慰，還有「阿姨媽媽」在。

我更不會忘記，結婚時，五姨用紙鈔摺出一朵朵祝福的紙花，夾帶在棉被裡給我當嫁妝，又是如何盡心地從家中跟到午宴訂婚場所，晚上再跟到結婚宴客之處。那是她當時在過世媽媽的耳邊表示會陪伴我出嫁的承諾。那張笑臉盈盈、溫柔對著每個孩子叫喚名字，總是讓自己打扮得漂亮又得體的五姨，相信此刻已在天國享樂，不知道是否見到媽媽和其他親人了？也如同過往一樣在話家常嗎？

紅鐵門的門栓再度緩緩拉上，所有美好過往封存在這扇門之後。看著熟悉的大合照，像刪除法般一一刪減，再不捨也得無奈地面對這些過程。

每一次的落淚和文字抒發，或許沒辦法馬上將傷痛復元，卻可以讓心傷療癒一些；一天又一天，這些曾經相處過的親人，就這樣慢慢地永遠留存在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