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英／如果重啟人生

和一位後輩共進假日早餐，我們聊起前陣子下檔的超強黑馬日劇《重啟人生》。平凡女主角因車禍喪生，被引路人告知可有兩種選項：「投胎轉世」或「再活一遍」，她不甘投胎為大食蟻獸，決定重返紅塵，因保有前世記憶，在重活過程中修正了許多人生錯誤，故事沒有高潮起伏，淡淡日常似清風白水，但看著、笑著居然也流出淚來。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來過，你想改變什麼？我問後輩。她啜飲一口咖啡：「才多咧，恨不得整個砍掉重練。」她年過半百，在台北租屋，曾未婚生女，除了上班就是到處兼差。錢永遠賺不夠，要和兄弟分攤母親的醫療費，供女兒在外地求學。

「我應該大有可為，只是欠栽培。如果年少讀書不是漫不經心，如果不是目睭糊到蜆仔肉遇人不淑，如果不是執意生下孩子當單親媽媽；如果不是一時衝動頂撞上司離開有遠景的公司，如果不是借錢給弟弟做生意而是買房置產，如果不是聽信股市大師所言結果賠光積蓄……我的人生也不會一敗塗地。」一連串的如果像連珠炮咄咄逼人，強調她有多麼悔不當初。

話猶未了，被接二連三跳出來的LINE訊息打斷，她點開手機，突然眉開眼笑：「我女兒用打工賺來的錢買了個包給我當禮物，說過兩天就會送到，妳看她傳來的圖，漂亮吧？」瞧那心滿意足的樣子，讓人質疑方才所有怨言都是假的。

隔一會兒，手機響了，她連聲應好，抹抹嘴匆匆離席：「我弟說老媽想我，先走了。」這甜蜜的負荷任誰承受都甘之如飴吧。如果砍掉重練，人生將大不同，不一定比現在好，誰說重修的學分一定會滿分？重來一次的人生會過得比較順遂如意？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想：如果是我，希望重啟人生嗎？希望重啟人生哪個階段？我曾對老病纏身又負債累累的婆婆有諸多埋怨，怨她拖累了我沒日沒夜埋首工作，但她也拖著病體幫我照顧兩個孩子許多年。尤其知道我喜歡吃粽子，端午總見她佝僂著身子，用那已變形的手指奮力包裹粽葉，包不緊，卻很用心。結婚初期過得好窘迫，每天一睜眼就是柴米油鹽和上門的債主，生活壓力沉重得喘不過氣來；現在坐擁寬敞客廳，倒是好懷念昔時一家六口擠在十幾坪破違章裡、分食露餡的粽子，一樣吃得碗底朝天的窮苦日子。

這一路履痕在事過境遷後，內心怨懟早已煙消雲散，還真該感恩當年不小心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逼著我們拚了命殺出重圍，才有扭轉乾坤的生機，人生何必重啟，不妨試著接受某一階段的缺憾與不足，舒坦日子容易過也容易忘，缺憾反而喧賓奪主，成為日後刻骨銘心的回憶。人生不就常常是拐了一個大彎之後，才會發現到平凡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