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琮斐/桂花樹

聯合報 溫琮斐
桂花樹。圖/Sonia

●桂花樹彷彿是一棵家族樹,負載著幾代人的傳承秘辛。

爺爺爸爸女兒孫女,藉著桂花樹,時間既延續又消泯,既分離又重疊,十分有層次的敘事,看似平凡,卻有著內斂的感情。

「桂花的味道使我想起老家。」老家是一個嚮往的座標,有父親的童年,環繞著自然配樂,星星牛蛙,一路追索著,直到桂花樹現身。為了召喚記憶,進入童年時光,於是在城市小小陽台種上一棵相思的桂花樹,以此喚回父親,又藉此接續了下一代。作者寫女兒聞花香的那段細膩動人,即使城市居所沒有田園牧歌,但只要有桂花樹就能和童年重疊,和記憶遭逢。

「這裡是小規模的老家」,結語勾起移居者的永恆懸念。

──鍾文音

園藝店老闆娘舉起花盆,說這種桂花四季都會開。「冬天也會?」我半信半疑的發問。「冬天才開得好呢,你沒聽過桂花無風十里香嗎?」我不太明白這跟冬天有什麼關聯,還是接過沉甸甸的香水桂花、說了謝謝。離開時,門外車馬喧譁。

騎機車載桂花回家,暗綠色的葉片與鵝黃色小花在胸口瑣碎磨蹭,甜膩膩的。沿途想像滿屋子香氣,忍不住笑出聲音。

桂花的味道使我想起老家。

老爸說庭院那株巨大桂花樹也是從他的老家移植來的。小時候,爸常和我分享他的兒時記趣,講閃爍複雜的星空、聊他在溪邊釣牛蛙。我總是很捧場的發問,比如說為什麼星星都躲起來了?要怎麼釣牛蛙?爺爺家的那棵桂花樹去哪裡了?「爺爺家的桂花現在就種在庭院呀。」爸爸用當時的我看不懂的表情,這樣說道。

過了二十幾年,大概就是爸變成老爸之後,我也要搬出去住了。老爸的故事使我嚮往田園生活,想要住在涼涼的樹林附近。但為了工作、為了慢慢長大的女兒,終究還是住進都市。小陽台種好桂花,稀稀疏疏的,我說服自己,說這是極小規模的森林。

牽著兩歲多的女兒來看剛添購的植栽,「妹妹妳聞聞看,好香的桂花。」我說。女孩的小臉湊近、鬥雞眼盯著凝固在空中的鵝黃色迷你煙火,用力嗅了嗅,「哇,好香哦。」她複誦,接著就一溜煙跑去玩布偶扮家家酒,「爸爸快來玩吧,你是兔子爸爸。」我只好蹦蹦跳跳的跟上。桂花留在陽台,樹影被下午斜斜的日光熨在客廳的地板上,像一件家具。

晚上,城市的夜空沒有星星,更沒有牛蛙大提琴般的鳴叫。我摟著女兒,在淡淡的桂花味空氣中講述關於繁複星空、清澈溪水的故事。「為什麼星星都不見了?」女兒歪著頭發問。我驚覺,自己的樣子和老爸重疊在一起。

周末老爸來找他的寶貝孫女玩,看見小陽台的桂花。我原以為他會嘲笑這荒涼景致,他看著搖曳的葉子愣了一下,「種桂花,你的土要多混合一些沙。」就開始傳授種植秘訣,直到孫女跑來拉他的衣角。

在女兒和老爸的笑鬧聲與桂花淡香裡,我忽然感到釋懷,發現這裡是小規模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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