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不再需要陪伴的等車路

高中跨區就讀，對深居簡出的大眼妹來說，無疑是跳脫舒適圈、進入異次元世界；而她的第一道關卡，便是搭公車。為此她邀約同學來一趟公車之旅實地走踏，看她回來後眉飛色舞地分享，我想應該沒問題了吧。

「妳明天早上會陪我出門嗎？」暑輔前一晚，接收揉合無助訊息的問號，讓我驚覺不對勁。翌日，我陪大眼妹走在台灣欒樹廊道下，遠遠看到一輛台西客運停靠，車頭LED燈顯示「○○學生專車」，我與司機先生點頭寒暄，「以後都是我開的車。」他說。

此後母女倆相偕去搭車，成為上學的儀式。

某天大眼妹沒有如往常般直接上車，而是與司機先生竊竊私語，我有些狐疑又不便當場探問。晚間返家，她轉述司機先生的話：「妳家住這麼近，還讓媽媽陪妳出來，要學著自己走呀。」此話一出，氣氛瞬間凝結，「所以，妳還要陪我走嗎？」我一時無語。

這日夜幕低垂，大眼妹遲遲未歸，手機也無人接聽，等待讓時間顯得格外漫長；一聲「喀噠」劃開了沉重的黑暗，是鑰匙轉動鎖頭的聲音。大眼妹放下書包，喃喃解釋：「我在公車上不小心睡著了，最後開到總站，就剩我一個人……」「那妳怎麼回來的？」「司機先生載我回來的，他還跟我說：『妹妹，下次不要再睡過頭了。』」耳畔彷彿傳來司機先生沉穩的聲音：「跟媽媽說，不用擔心，很安全的。」

我們從大暑走到立冬，我本以為路會這樣一直走下去，沒想到大眼妹卻將我阻擋在門口，凝視那嬌小的身影愈走愈遠。「就這麼近，妳幹嘛跟，有什麼不放心？」大眼妹這句話又在腦海深處迴盪，彷彿在詰問我，信任她的能力嗎？信任司機先生的人格嗎？願意給她空間，去探索、形塑自己想要的樣貌嗎……

思緒被一聲細微的「啵」打斷，仰頭尋看，是欒樹的蒴果迸裂了，一顆顆飽滿的種子奮力掙脫孕育它們的瓣膜隨風飄向廣袤的湛藍，回頭望，瓣膜依舊鼓脹卻空蕩蕩。我若有所悟，欒樹用積累一整年的能量來孕育自己的下一代，當種子成熟、遠走高飛時，縱然不捨也只能放手。這不啻大自然運行的法則，就像大眼妹終究有自己要承擔與面對的課題，既然她都準備好了，那我有什麼好糾結的？

「不用擔心啦，很安全的。」司機先生的話徘徊在樹與天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