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炎銘/父親的獎勵
父親婚後一年失業,不得已從台中搬到豐原,在岳丈家旁開了木屐店。但為人製木屐,父親覺得有傷他大男人的自尊,沒多久就收攤改開文具店。
文具店距離豐原國小約兩百公尺,主要顧客是路過的小學生。民國四十七年,我上小學。上學前一晚,父親削好三枝鉛筆,裝在木製鉛筆盒內,還準備橡皮擦、三角板等,隔天一早,牽著我去上學。
父親受日式軍事化教育,失業後脾氣也不好,常對我嚴厲責打。他見了老師,除要求「嚴加管教」外,還提到家裡開文具店,希望老師、學生多來「交關」。同時,他願意提供成績優良的學生考試獎品,只要月考一百分就送鉛筆一枝。
當時小一有三個科目,國語、算術與常識,每個月都有月考。不少同學三科都是一百分,每人送三枝鉛筆,還有兩科及單科一百分的;父親咬著牙送出不少鉛筆,幾個月下來有點吃不消了,父親於是與老師商議,改為三科滿分才送一支鉛筆、一個橡皮擦。
三科都滿分的人果然少了,連我都沒有,父親相當失望。當時滿分的同學只有六、七位,而我每次考試就是差那麼一點。父親又跟老師商量,調整為月考前十名者發獎品。
可惜,不知是老天捉弄,還是自己貪玩不夠用功,甚至是潛意識裡對獎品的輕賤,我竟掉到十名之外。父親於是再改為成績前十五名的學生就有獎品,名次愈前面,獎品就愈豐厚。
即便有豐富獎品,我領到獎品、讓他「回收」的機會並不多,更從未拿過第一名。
小學畢業後,我到台中念初中,父親不再體罰我,獎勵也終止了。
經過十多年升學、上榜國考,我成為公務員,任職在同一機關三十多年直到退休。在職時雖也有不少嘉獎、記功,但事實上只是完成任務,並沒有什麼光榮事跡,那些獎勵就像小學時的文具。
文具店在我念大學時關了,父親也已過世二十多年。但每次路過文具店,我還是會想起父親提供給學校的簡單獎品。
多年後我才了解,父親之所以向學校提供獎品,是嚴苛、不苟言笑的他,鼓勵、關愛我的唯一方式,只是我不能體會他的苦心,讓他對我深深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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