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地喫風／買菜記

周六早晨，和友人Ｋ相約早餐。飯後，她帶我去濱江傳統市場買菜。

其實調味料只有鹽巴與胡椒各一罐的Ｋ，煮起菜來，姑且不論鹽巴與胡椒能怎樣奇蹟似地碰撞出我想像不到的好滋味，光那色相就不大好。是非常不好。然而Ｋ買起菜來，卻熟門熟路，一氣呵成。必要的話，還能用溫柔而堅定的微笑讓老闆自動算便宜點。那無須說破、沒人受委屈的殺價技能，讓我心生敬佩。她手上那張百元紙鈔最終換得美生菜兩顆、小白菜一把、玉米白蘿蔔各一條，還有好幾片豆皮。最後再去水果攤上，那販賣「醜水果」的籃子裡挑幾顆碰壞角落的芭樂，不到二十分鐘，一個星期的蔬果便有了著落。

回台灣除了煮水餃不曾開伙的我本來無意加入，但看見水果攤上有父親最喜歡的百香果，樣子挺好，一斤99元，乘著Ｋ的買氣，不妨也拿六個吧。這樣就一百餘元。既然替父親買了水果，總不能不替母親抓幾把青菜。告別了Ｋ，自己也有樣學樣，從來時的第一攤逛起。

我迅速瀏覽過一家家菜販，那些白菜、青江菜、高麗菜的，平常看多了，我心想，該買點稀珍的、我們鎮上不容易買到的。

首先吸引我的，是捆成一把身段分明，葉子捲、顏色鮮綠的過貓（後來上網查了才知道，我買的不是過貓，而是山蘇）。想到周末三姊弟都回老家，抓了兩把，200元。

另外一個外型出眾，直教我眼睛一亮的陌生青菜，奶油白的莖上有嫩綠合抱的葉，貌似竹子有節，遠看又像滿枝的含苞待放。我想這大約是新穎的外來種，母親說不定沒見過呢。走進Ｋ適才殺價的攤位：這個怎麼賣？一斤85，約手掌大小，我要了兩斤。

老闆秤重時，我按捺不住問，這是什麼菜？娃娃菜。覺得耳熟，趕緊再追問，娃娃菜怎麼煮？切片炒，或者煮湯。此刻，一切都明朗過來了。娃娃菜，就是便當菜裡切成片的娃娃菜。

這般無知要是還自以為可愛，恐怕只會教人發現是個吃菜不知菜價的逆女。只能作恍然大悟貌：它這般衣裝筆挺的樣子，我認不出來。

老闆遞過塑膠袋，算210？還沒回過神來的我一口說好。見我如此乾脆，老闆眉開眼笑，缺了好幾顆牙的癟嘴也生動起來：「小姐你好漂亮，你真的好漂亮！」

這輩子不曾收過這樣的盛讚。我滿臉的不好意思，最後，幾乎是邊道謝邊鞠躬地離開攤位。放在一旁的大腦忘了計算一斤若是85，210其實已近兩斤半，也不管隔幾攤的老闆娘一斤只賣65，或哪個友人後來聞訊驚呼，她媽媽總是買一盤一百。最教人無語的，還是母親那天早晨正好也從老家的傳統市場買了一顆娃娃菜。所謂母女連心，真不湊巧。

其實，三樣蔬果就飛了五百元，的確嚇人。只能聲稱孝心無價。

然而，往後的某個日子，當我又被各方頓挫打擊得灰頭土臉，也許，也許我會一個人悄悄上市場，買菜，買兩斤半的娃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