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子/薛郭語‧講台語

聯合報 儀子(台北市)
薛郭語‧講台語。圖/Dofa

台語是我的母語,也是上小學前唯一的溝通工具;奇妙的是,進小學切換成國語,好像也沒有違和感,順利升級為雙聲道,會感到困難的僅有雙向的轉換。剛開學沒多久,有天放學,坐在門口的曾祖母牽著我的手,問我學校裡都教些什麼?國語第一課是〈太陽出來了〉,我突然腦筋打結,不知該如何用台語完美演繹這句話,只好逐字照翻,曾祖母自然無法理解,後來問母親,這句話要怎麼說才能讓阿祖懂呢?母親笑著回答:「日頭出來啊!」

一直很難想像不會講台語是什麼樣的感覺,畢竟在南台灣要遇到這樣的人類是比較稀有的。念專科時,班上有兩位同學不會講台語,有次辦校外活動因東西遺漏,他們跑回學校拿,等了許久才見他們搭計程車返回。大家關心怎麼花了那麼多時間?原來他們坐上一輛司機不會講國語的計程車,因而開錯了目的地。

當時班上還有一位北歸生,從福建輾轉來到台灣,講的是閩北話。校園裡已經不再有講台語的禁令,因此班上男同學聊天總是「X來X去,媽來媽去」。多次之後,北歸同學忍不住問:「為何你們說話之前都要加上『X』?」同學們被問得面面相覷,直到有人丟出一個還算可以交代的答案:「那是台語的發語詞啦!」聞言,眾人紛紛附和:「沒錯沒錯!是發語詞,抒發情緒用的。」有天數學很好的北歸同學被叫上台解微積分,寫滿整個黑板,贏得台下同學的尊敬,最後答案錯誤是因為倒數第二行正副符號失誤,心有不甘的北歸同學站在台上大喝一聲:「X!」瞬間,溫文儒雅的數學老師訝異地瞪大了眼,北歸同學仍站在台上惋惜著那個正負號,台下諸位始作俑者笑趴桌面。

到台北念大學後,講台語的頻率愈來愈低,但我始終自詡為台語人,直到有天接到客戶電話,對方說台語,我也以台語應答,最後客戶忍不住笑出聲,說:「小姐,妳的台語嘸遐好哦!」我氣得大叫:「我是南部人哪有可能台語嘸好!」原來,任何語言只要很久不使用,就會生鏽。

意識到台語的流失,我在有孩子後刻意地對孩子講台語,但往往在孩子開始上幼稚園後破功,當他們發現無法用台語跟同儕交流後,就會開始抵制說台語。不只台語,其他非主流的溝通語言都遇到相同的窘境。

那日,在幼兒園的接送等待區接老么下課,先是台日混血的孩子下來,日本媽媽用日語說:「にほんご!」原本在跟同學嬉鬧的孩子突然噤聲。接著金髮的小帥哥下來,金髮爸爸說:「English!」小男孩回:「I hate that!」最後,我家老么來了,我用台語:「講台語!」小孩:「我無愛啦!」非主流語言的學習,實在很考驗父母的耐力啊。

家副‧親子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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