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你可以不必記得我

聯合報 雪晴(台中市)
你可以不必記得我。圖/陳佳蕙

今天聽到一句話,讓我帶著微笑離開課輔教室。騎車回家的路上,在已經有點涼意的晚風中,心仍暖暖的。

「老師,這個造句我會,但我要造得更好。」之前常說「為什麼要改?這樣就可以了」、「只錯一點點又不會怎樣」的小安,今天用心斟酌,增添情節與畫面感,把「灰心不已」這個造句,用三個子句寫得好生動。

與小安在課輔時間相處一年了。知道他來自特殊家庭,有ADHD(注意力不足過動症),但在多年教學經驗中,偶爾鬧個十分鐘彆扭真的不算什麼;而且十歲的孩子本質都天真不記仇,這次生氣唱反調,下回碰面一樣急著分享趣事,一樣討價還價想取巧,一樣在下課離開前忘了先說再見。

讓我比較在意的,是他身上的疤痕,但我不問。夏天時,有次他看著自己的手臂說:「老師,我這裡有在榮總開刀。」我的心揪了一下,依然沒追問,只說:「醫生好厲害喔,你的手現在看起來很好呢!」「對啊!我現在不會痛了!」我幾乎要落淚,這孩子受過多少苦?幸好低頭寫字的小安沒看到。

我調勻呼吸,穩住聲音:「嗯!看你可以把字寫得這麼漂亮就知道。」他認真地問:「老師,妳真的覺得我的字好看嗎?」知道這是還在建立自信的孩子,但我不需要任何虛偽:「真的,我小時候寫字都得乙上或甲下。」我指著他的生字簿:「看你有這麼多甲和甲上!」

小安有很好的專責社工輔導,也因為陪伴課輔的志工職責與導師不同,我決定不追問、不評價,只如實面對他的當下,盡心陪伴。

有次課業較多,小安問:「老師,妳會等我嗎?」我說:「如果你希望我等你,我就會等你。」卻深知相處必有道別的時刻,我祈願:「在那之後,你可以不必記得我,但請記得曾有人覺得你很棒。更願因為有過這些陪伴,使你相信人間的善意,在走向自立的路上,常常看見社會的明亮。」

這天下課離開前,小安又忘了先說再見,但那真的一點也不重要。

師長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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