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玲/窮人的饗宴

聯合報 劉愛玲(台中市)

童年時期,自從家中少了母親的打理張羅,原本缺衣少食的日子變得更加捉襟見肘。不諳農事的父親承包了幾畝薄田,秋收過後還完公糧,剩餘的稻穀僅夠填飽嗷嗷待哺的五口之家。蔬菜來自菜園的恩賜,食用油來自秋收過後的油菜田,日用品的開銷全靠雞屁股下蛋所得。至於過年的所有費用,得全憑父親在冬季的農閒時期打零工賺點外快來支付。

某年,眼看到了臘月二十九,鄰居家的臘魚、臘肉、糕點、糖果等年貨一應俱全,滿室生香。我家卻一無所有,令人發慌,土磚屋內盈滿了寒氣襲人的冷風,手無分文,借錢無門的父親卻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不得不打起豬圈中那頭正在長膘乳豬的主意,好不容易養到四十公斤左右,農家正常都將豬隻養到一百公斤才賣。唯有我深知父親眉頭深鎖的原因,如果現在宰殺,意味著來年弟妹們的學雜費、農田的種子、化肥、農藥等開支一併泡湯,父親雖然心中滿滿不捨,為了過一個有肉可吃的農曆年,不得不選擇唯一的辦法。

除夕一大早,屠夫挑著一擔大小刀具和燙豬毛的腰盆來到我家。一聲長長的嘶吼,不一會兒功夫,活蹦亂跳的乳豬已被屠夫肢解。父親拿著賣掉部分豬肉的錢去採買其他年貨,其餘豬肉留著自己享用。

圍爐時,久未聞到肉香的弟妹們在動筷前一陣歡呼,看他們吃得齒頰留香,腮幫子鼓鼓,一副幸福的滿足樣,我與父親相視一笑。

如今回想,當年倘若不是因為缺錢,放在現今物質豐盈的時代,能吃到此種滑嫩新鮮的乳豬肉,我們應是富有之家吧?

佳節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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