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子/簡單的溫暖

聯合報 儀子(台北市)
簡單的溫暖。圖/紅林

站在冷藏櫃前拿起盒裝豆腐,傳遞至掌心的溫度,總覺得太過冰冷。腦中浮現的畫面是傍晚時分,挑著一根扁擔沿途叫賣的「豆腐婆婆」,她的呼喚聲常召喚出老老少少,拿著碗公排隊買熱騰騰的豆腐;偶爾誰太過心急忘了帶容器,便捧著以姑婆芋葉片包裹的豆腐回家。熱豆腐有時是外婆做晚餐的食材,有時是我們課後最期待的點心──還冒著氤氲熱氣,淋上少許醬油膏,拿著湯匙挖一小塊,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那撩人的香氣,是味蕾與胃囊的雙重滿足。

外婆總說,剛下課的小孩像「枵步兵仔(很餓的軍人)」,因此總會在晚餐尚未準備好前預備一些簡單的點心。印象最深刻的除了豆腐,還有傳香千里的肉燥,只要有一鍋熱飯,就能讓家裡一大群猴小孩止飢,換來短暫的安寧。

當我學會下廚,第一次煮的就是外婆的肉燥,蒜頭爆香,拌炒肉末,撒糖與醬油,加水煮滾便完工。簡單美味,總能使人自我感覺良好地嗑下一大碗飯,尤其當一個人住在外面,一鍋肉燥可以擋個兩、三餐。

同學聚餐、社團集訓,我貢獻的也都是這道料理,人多的時候這道菜很耐配。就連買新房,先生邀請他的兄弟們帶孩子來新家幫忙踩瓷磚,我也順手煮了一鍋肉燥給大夥兒墊肚子;沒想到最捧場的不是孩子們,而是先生的兄弟,姑且稱他為「麻吉先生」吧。麻吉先生頻頻稱讚那道肉燥,我說:「這是很簡單的料理,只有蒜頭跟絞肉而已。」麻吉先生卻說:「就是簡單才好吃!」

才不過幾年,在我們都還很年輕的年紀,麻吉先生倒下了,雖然在治療復健後逐漸轉好,仍很難恢復到原本的模樣。得知消息的先生很震驚也很心痛,假日偶爾會去麻吉先生家陪他一下午,一起轉轉魔術方塊或打電動。有回知道先生要去探望,趕緊要他等我裝一鍋肉燥送去。先生不解地問,有人帶肉燥探病嗎?我向他提起麻吉先生喜歡「簡單美味」的往事,先生隱忍多時的哀慟霎時化作熱淚釋放,連連點頭:「好!好!我們就帶肉燥。」

外婆在我的記憶裡放入很多簡單的料理,一個人在孤獨的城市裡、一群人歡笑相聚的記憶裡,面對或者艱難或者開心的時刻,都有美味與溫暖的陪伴。

美味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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