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媽媽/談安靜能力的失去
梅花颱風造訪台灣外海的夜晚,我在客廳,聽兩個孩子玩耍。精準一點的描述是,窗外風雨肆虐,我窩在角落工作區,戴著耳機聽海浪樂音,渴求能夠得到一點寧靜;孩子滿屋子奔跑,鬼吼鬼叫,一個打拳、一個開飛機,沒有人注意到我正在看書。「喝─哈─咻─砰!」的聲響,彈震於牆面間,孩子叫囂的歡鬧,宛如聲波導彈,在牆面環繞擴大;終於,擊中目標,我的胸口破了個洞,海浪聲碎成泡沫,我企圖擁有的寧靜,沉船了。
其實是很日常的畫面,也是該警示孩子的時刻,我卻無力憤怒。因為我心中對寧靜的希冀太過強烈,使得那個瞬間,非常有電影感。慢動作的硝煙四起、海浪舒緩的配樂徐徐湧上,身為觀眾的我,感覺自己並不在這座客廳裡。
我必須逃離,以免溺斃。
穿上防風外套如救生衣,我出門散步,在風雨間歇時。夜色濕重,經常盤旋於腦海的那個句子,浮出水面──安靜能力的失去。
第一次意識到「安靜能力的失去」,約莫是在婚後第二年。那段時間整個人載浮載沉,手上幾個劇本卡關,育兒與婚姻、家庭與自我實現、麵包與夢想,全都攪和在五里迷霧裡,我成天轉啊轉地駛不出這片汪洋。幸而朋友約我到熱帶小島散心,出發前她無法成行,於是將訂好的度假飯店轉給我。
抵達位於郊區的飯店時,還要好幾個小時才能check in,不能進房又無街市可逛,這時,該做什麼呢?我竟沒有想法?赫然間,慌張感湧上,該做什麼呢?這麼多時間,只有我一個人?好陌生的感覺,我該如何打發?腦子裡吱吱喳喳地焦慮著,為了讓自己有事可做,我去吃飯卻感受不到食物的美味,我去做SPA但完全沒有放鬆感,我急匆匆地在走廊等待……
是的,舒緩平靜的小島上,我像隻無頭蒼蠅亂竄,心裡焦躁慌張,完全無法安靜下來。我感覺自己格格不入,甚至懊惱到底來這裡做什麼?直到進了房間,推開面海的落地窗,大片海洋印入眼簾,海風吹拂,棕櫚樹搖曳,躺椅上旅客們就只是躺著,享受此刻。我才意識到,我是來這裡放鬆、尋求寧靜的。但那時那刻,安靜,對我來說是這麼困難。
那之後我才明白,維持心的安靜對我而言,是生存必須。每當生活鏗鏘得快將我淹沒時,我就會抽離一下,也許深吸一口氣,也許出去走走,就像這個聲波導彈環繞的夜晚。走著走著,狂風驟雨再度來襲,我不急不徐地走,任雨水打在身上,欣賞車燈照耀得雨絲閃爍如鑽,看風追趕著雨一陣一陣狂奔;而我,還在散步,我感覺自己就是雨的一部分,我已安靜,風雨也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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