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任／石垣島的撥穗

信守大學第一天給自己的承諾，領到學士袍拍照後，畢業典禮那天，大家在台上撥穗我在甲板曬太陽，在日本海喝著小陽傘Pina Colada，不能決定進哪個科系，至少可以不要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當然是賭氣，當然七年念下來也不氣了，也不是沒在星夜裡與摯友討論過，只是就這樣變成眼神死的大人也不妥。

當然是窮學生，每日比價訂最低階海景艙房，單人住宿加成百分之五十，牙一咬總計一萬。

無法預測自己究竟會在甲板上大哭三天，或日光下鬆弛成一攤退休的肉。躺在甲板，心與海洋一樣空曠，腦中依然本業，浮現精神醫學單字：Anhedonia，沒有快樂、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沒有期待，就是單純的，對萬事萬物沒有感覺。

闔家歡樂的郵輪我一人喝酒一人看散文，一人一桌吃了兩天飯，第三天行程是登島。港口附近似有租機車行，行前寫了一封英文預約信，當然石沉大海。用雅虎奇摩日文字典翻出幾個單字「機車、一天、租」，描著日文在紙上，排隊下船時緊抓著，也準備好車行對我禮貌微笑與搖頭，大不了就島上散步一日。

「小朋友，你是一個人要登島嗎？」排在我前面的阿姨級姊姊看到我的牌子，也看到我的Anhedonia：「我們剛好租了一台車，三缺一，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每個人都攜著自己的故事登船，但沒必要說。開車的是二姊，謹慎在左駕之路驚險前行；邀我上車的是薄紗大姊，彼時還無可能會成癮的美肌濾鏡，但她如此自由在每個景點跳舞拍照，邊摟著媽媽比全幅的YA。

「今天我們最美！」姊姊說的沒錯。

我們跟風獅爺拍觀光客錯位照，我們捧著星砂又嘆氣放下，我們在藝品店摩娑著每樣工廠紀念品，我們涉水在玻璃淺海，小舟浮於透明。回船前停在我查的人氣和牛店，那是一日的尾聲了，我們喝酒吃肉，眼中都是今天的風景。

「小朋友。」姊姊的聲音忽然改變，若神靈：「不管你以後做什麼，你都會做的很好很好的。」

不是每個人的第一志願都是醫學系，也不是不想當醫生的人就無法成為好醫生，說遠一點，視病猶親與最佳治療兩者間並無絕對關係。姊姊在石垣島為我撥了穗，吟唱祝福，我會做好該做的事，做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