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秋妍/那年我是Lunch lady

聯合報 文/鄧秋妍
那年我是Lunch lady。圖/袋安Diane

Lunch lady是午餐女士,白話就是煮飯歐巴桑。

十年前剛到美國內布拉斯加州,應徵行政工作。長得像李察·吉爾的面試官和我談了很多,正以為有希望做這位帥哥的下屬,他卻委婉表示沒有職缺,建議試試lunch lady。一身套裝的我,只想做office lady,怎麼甘願走進廚房?後來認識一位現職lunch lady的華裔,她說這個工作下午兩點下班,可以接小孩放學,安心在家煮晚飯,講得我好心動,回家便上網申請。

大氣不敢吭地做題目

等了月餘,接到面試通知,那天頂著像花媽捲髮的太太跟我面談。談笑中把我請進小房間,給張B5大小的紙,隨即消失。紙上十道題目,都是磅、盎司、茶匙、大匙之間的換算。那時我還沒有智慧型手機,縱使四下無人,也無從求助google。還好陽春手機裡剛好有常做糕點的老中電話,大氣不敢吭地撥去,還好她在,連她先生也熱心幫忙找資料,那時真怕萬一有人闖進來怎麼辦,焦急地念題目給夫婦倆聽,終於三人一起做完題目,花媽主考官也適時進來收試卷。

兩星期後通知上班,要買髮網,還要去偏僻郊區買制服。上班那日,領我進門的組長是個走路一拐一拐的胖媽,將我介紹給另兩位同事──她們畫了濃濃的藍色眼影,眨著長睫毛,盯著我這個一臉素淨的黃種人看。當發現我年齡和她們差不多時,三人齊聲驚叫:「Impossible!」

學校免費提供學童早、午兩餐,早餐是簡單的麥片配鮮奶、吐司,午餐要烤些派、披薩等。我負責切洗水果,或把花椰菜、西洋芹裝盤配沙拉。十點時,我們有三十分鐘吃自備餐點。之後老手把烤爐主菜拿出來,附餐及飲料就位,等待吱吱喳喳的小朋友進場。兩位洋人同事負責打菜,偶爾也輪到我;手拿長夾看著洋娃娃小臉,張著大眼巴望地走過餐台,真是賞心悅目!小男孩老遠就衝我問,你是菲律賓人還是泰國人?碰到綴巧克力豆的Cookie Dough,小傢伙迭聲歡呼,胖小子常伸長餐盤問:「我可以再要一點嗎?」

在喧鬧中的一抹微笑

因為我是新手,常做的工作是把餐盤送進洗碗機,看似簡單,動作卻要快,並確保每個盤子都被水柱沖洗乾淨。一個黑人小女孩常在放餐盤的窗口對我小聲說:「謝謝你。」或加一句:「我喜歡今天的餐點。」然後羞怯跑走。她是我在乒砰洗聲中的小天使,總盼著能看到她那喧鬧中的一抹微笑。但愈接近下班我就愈緊張,因為大夥能否準時回家,得看最後這關是否準點完成。深怕做害群之馬,慌亂得常噴得一身濕,打開廚房後門返家時,迎面冷風吹得人直發涼。

這個工作時薪不高,老手們常被燙傷;一直重複洗、放盤子,我的手得了腕隧道症候群,後來我利用晚上時間去上課,考取助理護士執照,就離開學校廚房,直奔鎮上醫院。那一個個永遠也洗不完的藍色餐盤,洗後邊角又出現鬼魅般的殘漬,主管嫌我動作慢的癟嘴,成為腦中揮不去的影像。然而同事主動幫忙的溫暖,把鳳梨汁和蘋果混合來保持果肉的鮮白、下班前大掃除清潔劑的配比,也讓我學到家事技巧,都是收穫。

美中不足是lunch lady不能吃學校餐點,至今還好奇長得有點像台灣刈包的nebraska bun味道如何?和同事早已失聯,不知道她們退休前能不能吃到bun?每次看到我靦腆微笑的黑人小女孩,不知還好嗎?

記憶藏寶圖 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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