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女孩KIT(方妙)/見山情人之前

聯合報 文/山女孩KIT(方妙)
見山情人之前。圖/siglooq

總是要準備周全,才能接近我的山情人一步

我喜歡山,每年都要上山十幾次。每一座山都擁有自己的個性,喜歡雪山的優雅,貪戀玉山的獨特,難捨南湖的寬闊,心繫中央尖的帥勁,因此我可以說是一個博愛又花心的人,每一座山都是我的情人。

要見情人之前,當然要先鍛鍊自己的體魄,不只快走上坡時腳步快捷穩健,還要練就臉不紅氣不喘地負重十五公斤。我的話還要挑選合適的裝備,一一打包進大背包中,總是要準備周全,才能接近我的山情人一步。

假如是一日系列的山情人,備妥一張悠遊卡與兩公升的水,連同風雨衣一起放進十六公升的背包中,即可簡單出發。早起備好早餐與午餐,就能輕鬆地搭上公車或是捷運,往登山口前進。在山徑間,隨時會見到上了年紀但仍神采奕奕的伯伯、阿姨們,在山中談笑風生、閒話家常,互相分享自家的糕點與切好的水果,一日山情人總是容易親近又令人安心。

多日行的山情人就不一樣了,因為多日行就是遠距離戀情,前置作業也變得複雜,但充滿儀式感是樂趣之一。多日行的山情人,有一定的難度與危險,前置作業最重要的就是系統化,不管是睡眠、炊事、飲水、過夜、衣著、背負、行進,皆必須斤斤計較。

以移動開始,通常要搭配各種交通工具:捷運、火車、地方巴士,然後抵達山腳下的村落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和居民詢問,哪裡可以找到登山口的私家接駁。這種只能用腳和嘴巴得到的情報,帶給我偵探的快感。當嬸嬸伯伯們歪著頭,緩緩說出好像聽說雜貨店的雄叔,或是瓦斯行的阿桶仔有在接送爬山的人,這種值得私藏的小道消息,就是接近山情人的捷徑。

在村落裡開始張羅與情人相處的餐食。早餐以熱粥暖胃,午餐不開伙以便能更快速抵達,晚餐則以方便的乾燥飯或是泡麵果腹,只要有熱量可以保持前進的動能即可。我從不在乎要和山情人吃什麼奢華的大餐,像是牛排、干貝、薑母鴨,就算是啃著硬硬的燕麥棒,只要能和他一起看著日出升起,星辰落下,對我來說即是每一天中最期待的事。

帳篷門口停留一隻水鹿,拚命想聞出你的來歷

而最浪漫的,莫過於在山裡過夜了。睡在山屋和睡在帳篷裡有絕大的差距,在黃色燈泡下的山屋,總是又溫暖又熱鬧,在這裡可以結識跟你一樣熱愛情人的山友們,可以聆聽到冒險的故事,看大哥大姊們細數每一座美麗的山頭。這時候往往有溫熱的薑茶,甚至我還吃過好幾次牛肉麵與火鍋,回看自己寒酸的泡麵,不禁佩服大家這麼能背。

而如果是一個長距離的行程,那麼就會十天八天每餐碰面。我在尼泊爾的時候,就這樣認識了來自印度的山友、韓國的歐巴、德國的情侶,即便下了山、回了國,仍然保持聯繫。

至於睡在帳篷中,則是多數人認為極致浪漫的事。紮營在溪邊,隨清晨第一道曙光傾瀉,遠方傳來棲息於溪澗或狹窄河流邊的紫嘯鶇,響亮而高亢的鳴聲。一場午睡醒來,帳篷門口停留一隻成年水鹿,望著你的眼神溫柔甜蜜,好奇的鼻翼一搧一搧,拚命想聞出你的來歷。

但談戀愛不可能盡是無邪美好。紮營在森林裡,滿天星星點綴在輕搖的樹冠上,遠方的狼嚎,單人帳篷外可疑的窸窣聲,豎起耳朵提高警覺,就擔心食物藏得不夠遠,熊媽媽趁夜熱情來訪。搖晃的樹影,猛然一颳的強風,皆讓心臟一緊,打開頭燈往外看探。在山裡的野營生活,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有。

山情人的個性有時晴有時雨,出發前必定要查訪所有氣候站與預測網站,依此準備入山的衣物。最直覺的洋蔥式穿法:底層衣、保暖層、防風雨層。只要穿得夠暖,就能有效防止高山反應發生,尤其要保護好頭部與頸部,防止寒風入侵。

每一座山皆有獨特的性格,像是三叉山最容易起霧,玉山午後就會下雨一樣,上山前一定要多做功課多探聽情人的脾性,然後事前準備合宜的裝備,確保安全下山。

每次見山情人前,心情興奮喜悅,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大大小小的裝備都要確保可以使用,每一餐的熱量營養要計算周到,因為一上山就是十幾天無法下山,所以每一項細節都關乎生命安全,不可隨意輕忽。

這麼麻煩又有挑戰性的事情,我卻能樂此不疲,那都是因為每一次上山前的我,抱持著愛戀的心,想在山的懷裡醒來,想分分秒秒凝視著它,想走在它的稜線上、背脊上,想永遠跟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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