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羚榛／阿湯如何面對恐懼？狗狗版《不可能的任務》

一位阿伯牽著他的黑狗，氣喘吁吁地走進診間，埋怨道：「醫生，妳看牠都不走！上禮拜被嚇了一下，到現在已經過好幾天了，還是這樣咇咇掣（phi̍h-phi̍h-tshuah）。看是要打什麼針，趕快給牠治一下。」

狗狗叫阿湯，是一隻三歲的米克斯公犬，阿伯說特意取這個名字，是向自己最崇拜的好萊塢巨星湯姆克魯斯致敬，所以也一直希望阿湯能撐得起這個名字，性格像銀幕硬漢一樣堅強。然而，阿湯自小敏感謹慎，雖然不至於極度怕生，可對其他狗狗總是保持距離，往往觀察一段時間後，仍猶豫著不敢靠近。

上周阿伯像往常一樣帶著阿湯到附近的公園散步，本該是個美好的秋日午後，卻因一隻未繫牽繩的狗狗，完全變了調。「那隻狗叫個不停，衝過來要咬我們阿湯的脖子！好險我平時有在練，把牠擋下來，不然不知道會出什麼事。那個狗主人還慢吞吞的，妳說氣不氣？」阿伯激動地捲起左手袖子，露出一道傷口，話裡滿是不平。

儘管這場意外並未直接造成傷害，卻似乎已在阿湯的心裡留下痕跡。回家後，牠整天躲在床底下不肯出來，只要有人靠近就會發出低吼。幾天過去，牠的食慾和活動力明顯下降，連出門大小便也不願意。阿伯看在眼裡，心急如焚，一邊硬拖著牠去公園曬太陽，一邊訓斥牠不要這麼「軟爛」。

究竟是為什麼有些狗狗能從創傷事件中迅速恢復，而另一些狗狗會面臨巨大的心理挑戰呢？

先天氣質與成長環境，影響牠們如何面對壓力

像這樣的急性壓力症狀，通常出現在地震、颱風、節慶放鞭炮、環境轉換，或是重大刺激之後，每一隻狗狗面對壓力時的反應，往往與牠們天生的氣質傾向有關。所謂的氣質，與人類的人格概念類似，但更聚焦在基因及物種特性上的差異，通常指的是動物長期且穩定的行為傾向與情緒特徵。因此，氣質較為小心翼翼的狗狗，承受壓力的能力相對有限，勇於嘗試、自信的狗狗，則能較快調整負面情緒。值得注意的是，狗狗早期的成長環境也有著重要的影響。成長於溫和、正向且充滿支持環境中的狗狗，在壓力事件後往往具有較好的復原能力。

當然，事件的嚴重性總是有大小之別，發生的時機與持續的時間也會以不同程度影響個體心理狀態。對阿湯而言，這場攻擊事件可能徹底摧毀了牠對公園的基本安全感，讓牠短時間內再也不願踏進那裡。

我向阿伯比喻，「牠現在的感覺，就像在家門口遇到惡霸，雖然對方離開了，但還是心驚驚，不敢出門。」急性壓力很可能已衝擊牠的身體運作與免疫系統，並伴隨心理痛苦和行為改變。常見的行為如迴避社交、過度警覺、睡眠困難、注意力不集中、食慾不振與吠叫不止，有些狗狗甚至會因持續的恐懼情緒而產生攻擊行為，若是如此，家屬要特別注意安全，並採取立即的安全管理措施，像是利用牽繩做簡單的輕度隔離，或者安排狗狗暫時待在家裡比較不會有人走動的地方。

與其急著重返公園，不如先重拾安全感

從動物行為學角度來看，我認為當務之急並非強迫阿湯「恢復正常」，而是幫助牠減少內心的負面情緒，避免壓力的反覆循環，重新建構出一個安全的日常，這也就是所謂的「心理急救」。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建議先停止強迫牠外出，在家裡布置一個安靜的角落，提供舒適且充足的基本資源，利用住家頂樓的開放空間，循序漸進地鼓勵阿湯上廁所，間接地重新適應室外環境。另外，應避免規畫不必要的社交互動，也不要過度安撫，以免無意中獎勵且強化了焦慮情緒。每日視阿湯的狀況，在固定的時間點，適度提供美味的食物獎勵引導，幫助牠重拾對生活的安全感。最後，我還建議短期內不妨使用放鬆藥物作為輔助，讓阿湯獲得充足的睡眠，心也更容易穩下來。

兩周後阿伯回診，表示阿湯恢復了不少，只是他仍有些感嘆：「真沒想到一隻狗會被嚇到魂都要飛了！」

我笑著回應：「湯姆克魯斯在電影《不可能的任務》裡，也有過被恐懼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啊，但他還是一步一步克服，最終完成任務。阿湯也是一樣，只是花了一點時間，這樣不也挺厲害的嗎？」

阿伯聽完，摸了摸阿湯的頭：「聽到沒，醫生說你很棒！」眼裡滿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