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彩鑾／花園裡的雜草修羅場

我是個愛花成癡的人，為圓夢買下如今的宅基地，入口是遍植芳香萬壽菊和仙丹花的迎賓車道，百餘坪斜坡下方，連接二十多坪大花園裡，種滿市面上罕見鐵線蓮、驚豔玫瑰花、迷人糖果射干和清新小蒼蘭，以及數大便是美的鳶尾花，還有超過三萬球以上風雨蘭等。當這些奇花異卉盛開，透過臉書大放送，慕名而來參觀的人絡繹不絕，我成了人人羨慕的貴婦。

可惜，一年後夢想破滅，心愛的嬌嫩花草敵不過雜草大軍入侵，紛紛消逝無蹤。我也從站著賞花的貴婦，被迫變成面朝泥土背朝天的跪婦，經常緊盯雜草不放，因為它們從空飄、盆栽偷渡、牛雞糞肥管道，一波波恣意開疆拓土，挑釁我這處女座的底線，儘管月月砸重金，請幫手一起奮戰，依舊無法遏止雜草。

早期雜草種類不多，只有含羞草、牛筋草、茅草等，老公和我奮戰一年，雙雙得了板機指。不得不雇怪手整地後，大花咸豐草、紫花藿香薊和蓮子草長滿整片山坡，遠觀甚是美麗，只是想到數以萬計種子成熟，我的花園將淪為百草園，便冒著酷暑風雨，經年累月站斜坡除草。我曾因此摔跤幾次，右膝蓋半月板破裂，術後休養三個月回歸，巡視一圈，心涼了半截，雜草圖鑑上的種類，我家幾乎湊齊大半了。

無心種錯花草，大災難跟著來

除了不請自來的雜草，最可怕的，竟是我自作孽不可活、親手種下的蔓花生、錢幣草和馬蘭，它們曾讓我一見鍾情，如今卻無法可管，名列惡霸花草前三名。

初見蔓花生，青翠葉片貼地，開著金黃色小花，聽說它生性強健、固坡效果好，滿心歡喜種一大片。初時黃綠相間像地毯，非常賞心悅目，半年後繁殖力強的莖節，很快越過草坪，肆無忌憚地橫長。當茅草和咸豐草開始在其中竄長時，雜草難除，蔓花生亦失去風采，如今已成噩夢。

有一次去死黨家，見綠油油錢幣草、紫花馬蘭甚是美麗，於是開口索苗，她苦口婆心相勸，說種了一定後悔，我信誓旦旦表示絕不後悔，一心朝著美好幻想前進。錢幣草果真如願長得綠意盎然，等到驚見它種子和走莖火速盤據整片山坡花園，為時已晚，不管我花多大心力拔除，淨土漸漸失守。最後只得聘請專業達人，人工剷除草坪，重種台北草，無奈改善的僅是冰山一角。

不聽死黨言，吃虧在眼前，令我懊悔到想捶死自己的當屬馬蘭了。像極雛菊的紫色小花盛開，浪漫又漂亮，我用它插花、綴飾料理深受好評，又擴大種植三條花畦。一年後，它強壯走莖占據半個花園，植株間根系緊密交織堅如磐石，連鋤頭都無法剷鬆變硬土壤，只好忍痛雇怪手強制鏟除，再各買一卡車肥料和菜園土改善土壤。

由於工程過於浩大，還號召臉友外加請幫手多次撿斷根，才勉強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那些牛雞糞肥發酵不完全，竟帶來更大災難。當我沾沾自喜風雨蘭欣欣向榮，趨近一看，竟全是密密麻麻的土香，差點沒當場暈倒。

根據研究，一個土香球莖一年後可長六百個植株，不斬草除根，新聞上一立方公尺田土中，挖出五萬多個球莖的慘案，恐怕就要發生在我家了。這一連串可怕錯誤，最後以數萬元慘痛代價懲罰自己收場。

雜草並非全壞，風送珍貴花來

雜草雖然讓人恨之入骨，卻也有讓人驚喜的時候，譬如透過東北季風，空飄來的野百合種子，也在我家斜坡定居。每年花季，上百株潔白小喇叭齊放，蔚為奇觀，為了來年數量多多翻倍，此期間雜草一律特赦禁除。還有號稱台灣最小原生蘭的綬草，螺旋狀花序在我家更是隨處可見，世世代代領有永久居留權。

儘管雜草讓我從種花怡情養性，一再身陷瀕臨崩潰邊緣，花園更成了我與雜草奮戰的修羅場，但十二年的交手，我不得不承認，爭取自家地域權上，自己輸得徹底。幸好，也練到眼不見為淨的最高境界，放生雜草也放過自己，只要堅守小花園一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