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火車與泡湯
聽到鳴笛,火車快來了,我坐在溫泉裡開始有些興奮,有點期待,有點緊張,聚精會神。沒想到前方的大哥,猛然從裸湯中站了起來,他白色稍微發福的身體,把能看到火車的缺口完全遮住,我有點生氣,也有點好奇,難道站在那裡,就不怕走光嗎?當然如果我靠近一點,是能從他肩膀上方或腰際看到火車,但在這個湯池裡,我一點也不想光溜溜地接近另一個大男人赤條條的身軀,更不可能像老婆大人事後建議的那般,拍拍他的肩膀,請他讓個位置給我。
火車花了約半分鐘的時間,轟隆隆地過去了,這裡的班次不多,十幾分半小時才有一班,我悻悻地離開溫泉,有點不甘心。
我並不喜歡泡溫泉,體質的關係,油脂被熱水洗掉後皮膚總會發癢。雖說抹上乳液有些改善,總不是全無症狀,直到幾年前在日本買到含麻醉成分的乳液改善很多,才不那麼排斥泡湯。
去年到日本旅遊,我鼓起勇氣再度下了湯池,沒想到進浴池坐下沒多久,就進來幾個全身毛髮的老外,size又大,小小的池子很快就擁擠起來,大家近距離肩並肩坐在池中,眼睛看哪裡都不對,沒幾分鐘我便倉皇逃跑,從此對溫泉保持距離,直到火車出現……
小時候住在廣州街,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廣州街中華路的平交道看火車經過,並與大人討價還價:「好啦,看夠了沒,該回家啦。」「不行,還要看。」「快吃晚飯了,該回家了。」「不要!」「你看,已經快五點半了。」「不要!」「該回去了啦。」「不要!」「不然手錶上的針走到這裡,我們就回家。」
也許大人是指著三十分的位置吧,這是我對手錶最早的印象。
「走到這裡才要回家。」我指著四十五分。
「不然這裡。」大人指著四十分。
「好吧。」我不情願地回答,可是時間到的時候又不認帳,說什麼也不肯移動。
「你看啊,指針都已經到這裡了,該回家了。」「再看五輛!」「不行,一輛。」「再看四輛!」「三輛。」
有時經過一輛工程車。
「那輛不算。」「怎麼不算?」「太短了,不是真正的火車。」「當然要算啊,來吧,回家。」「不要,那輛不算。」「回家!」「再一輛。」「好啦,又來了一輛,滿意了嗎?該回家啦。」「不行,我還要看。」「說話要算話啊,回家!」「不要!」「回家!」「哇………」
最後往往在大哭聲中被大人夾著回家,這種狀況一直到我上學後才逐漸減少。
今年旅遊我們訂到了黑部峽谷宇奈月的溫泉旅館,下榻的旅館最特別之處,是可以一面泡湯一面看著與阿里山齊名的小火車經過。火車讓我決定再給溫泉一次機會,卻被前方大哥雪白微胖的身軀給毀了。
出於不甘心,過了幾個小時,我再度回到湯池,這次溫泉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學著那位大哥坐在唯一未被樹叢遮住視線的位置,卻發現坐著根本看不見,只有站起來才能看到火車,而且站立的時候,水面高度剛剛好能遮住那邊,不會走光……
看了好幾輛火車經過,我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感覺泡溫泉還真有那麼點意思,也許從此以後我會愛上泡湯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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