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擁／負負不得正

「中國功夫」果然了得

疫情期間，有一居住在舊金山市的華人老太太，在城中心大街上遭到一中年白人男子莫名其妙的襲擊，眼睛被揍出血來。被打的老人家不甘示弱，順手抄起路邊的木棍回擊，跟對方打了一架。被拍到用於報導的畫面，是白人男子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老太太則一手拿著木棍、一手握著醫護人員提供的紗布，擦拭血流汩汩的眼睛。

老太太的孫兒們，將她鼻青臉腫就醫的畫面上傳知名眾籌平台GoFundMe，配上一段文字說明原委，希望各界善心人士伸出援手，協助籌得兩萬美元醫藥費用。

與仇恨襲擊有關的報導，隨著疫情造成的影響頻傳，這則圖文盡皆聳動的帖子，在上千眾籌申請中被平台推上了網站首頁，加上社群轉發，很快達到目標，甚至捐款一下子超出既定數額的一倍來。於此同時，已開始有華文媒體關注和報導，把老太太說得很英勇。也是，一個大高個兒的白人都躺在擔架上了，「中國功夫」不管在現實還是幻想的氛圍裡，果然都了得。

再下來的報導，發現故事又有了深入的添料和更正：那位先動手打人的男子其實正逢追捕，早已受了點傷，不巧在躲警察的途中遇見那位老太太，也許是擋了他的去路又看她年紀大好欺負，一氣之下揮拳，沒想到老人家不是省油的燈，不依不撓跟他拚起命來。這一回擊，耽擱了他的逃路，所以警察才會那麼快出現在現場，也很快招來救護車。這麼分析下來，老太太與男子對打的本意，應該是報復回擊摻雜著自衛，兩敗俱傷的事實明顯。

完美受害者的形象崩盤

捐款繼續增加，到了約莫五萬多美元的時候，中英媒體相繼挖出了另外一條八卦，即老太太那天之所以出現在街角，其實是在擺攤賣東西，嚴格說屬於無照非法盈利；而她賣的，經查是從地方食物庫領來、像是罐頭之類的發放濟貧物資，在美國雖然不常聽說被追究，但如果倒賣了出自農業部救濟窮困居民的特定食品，則實屬違法行為。因此出現了加油添醋的輿論，說老太太莫名被打的主因，恐怕是那白人看不慣這種行徑。老太太的「完美受害者」形象就此崩盤。

風向一下變了，原本看似且設定為種族仇恨的犯罪，變成了文化衝突與民間糾紛，有人開始質疑籌款的初衷，不是只要籌到醫藥費兩萬塊就夠了嗎？也有部分善心人士的同情心因老太太的私德問題而動搖。老太太的家人們於此時對外宣稱，她有意將款項轉捐給慈善機構。至於後續的進展，隨著新聞的屬性與最早的報導內容脫節，華文媒體不再熱烈追蹤，也就變得不了了之。

值得一提的，還有據說打人的男子在捐款超出七萬美元時，聯絡上老人的家人，針對她在眾籌平台所獲得的大筆捐款要求分成，理由是：要不是那天打了妳，妳能一下多出那麼多錢來嗎？再說他也受了傷，一樣需要醫藥費。

這場羅生門讓我忽然想起一句頗為鄉愿的西洋諺語：「Two wrongs don’t make a right.」（負負不得正），通常用來勸誡不應傷害一個曾經傷害過你的人，即使你認為那個人罪有應得。

或許在這世上，只有在數學的框架裡才會有「負負得正」的情況而且是正解，其他時候都是例外。

把結果當原因，已經成為現代人邏輯中的一種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