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霖/至少你還有在聽

聯合報 文/舒霖

近年來,社會大眾愈來愈能接受心裡有糾結時,尋求專業人員協助梳理,再不然就是撐到不堪負荷後,直接豁出去到精神科掛號求助。

這下,輪到心理專家自己壓力爆棚,因為每天只要一開診,就有個案等在診間外頭。

大概因為我有校園服務的經歷,寫過親子教養書,也錄製過podcast探討時下子女慢熟的節目,通常來找我晤談的,不是被半推半哄進診間的無言孩子,就是在相處上已經被搞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家長。

話說日前有位媽媽搞錯約診時段,千託萬求地請掛號同仁幫忙,務必讓心理師撥出時段……結果就是兩顆「壓力山大」的腦袋,在晤談室裡擦出火花。

「都念到明星學校了,老為了一點小事請假不上學。」這位媽媽一坐下就搶著告孩子狀。

「嗯,現在不少孩子有類似狀況。」

「是這樣嗎?我家這隻超過分,沒進他理想的大學志願就開始耍廢。」邊講邊拿出寫得密密麻麻的小抄。

「那他現在忙些什麼呢?」時間有限,我不得不直接切入重點。

「可能想避開我念他吧,一早就跑到摩托車行打工。他從小就迷機車,可是……」

「那他很棒啊!還出門打工。」我沒等媽媽說完,相似的親子故事實在聽得太多。

「棒什麼?大學能不能畢業都有問題,將來他一定會後悔。」

「所以你擔心他?」看來不讓這位媽媽多少講一點,是難有進展的。

「難道就讓他這樣浪費青春?靠那打工連自己都養不活啊!明明他小時候很乖很用功啊。」

這時,護理師又拿進來兩份預約晤談的病例。我忍不住再次重複,現在不少孩子都有類似的狀況,並問:「您今天主要想找我幫什麼呢?因為您是勉強安插的……」

這位媽媽不斷道歉,說:「我來是想問……我兒還有沒有救?」

「他目前不算嚴重,我比較擔心你。」眼見機不可失,我立刻轉進重點。「來我這邊的孩子問題,絕大部分比府上更嚴重,有的會吼叫,有的會砸家具,有的動手打家人,有的自殘。」我一邊說,一邊比畫動作。

「你開玩笑吧!難道要眼睜睜看他繼續荒廢人生?」對方再次重複焦慮的內容,但語速明顯放緩。

「你們只是會相互刺激對方啦!還有您今天來是要問您的孩子有沒有救,我的答案是:您穩住,他慢慢會好。您參考看看,我得讓下一位進來了。」

「可是,你的建議跟我想的不一樣啊!你是要我先接受他現在這個樣子。」媽媽一臉為難。

「太棒了!您跟孩子可能都有救了。因為『至少你還有在聽』。」語帶驚喜地祝賀。

但見這位母親突然笑了出來,對比十分鐘前進診間時的一臉惶恐,感覺稍稍放鬆了,也讓血壓要飆高的我,有機會對她比一個大大的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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