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人/來自學生的深情告白

聯合報 文/魯人

前些時候,意外接到一位畢業多年的學生來信,言及受限於新冠疫情,已有很長一段時日未能返台與老同學相聚,打算趁情勢趨緩回來敘舊,也邀為師的我一起。

聚會當天的黃昏時分,我提早抵達位於二樓的餐廳等候,不多時人聲雜沓,樓梯口出現了五、六位應約前來的「先頭部隊」。其中一位男同學倏地走到我跟前,隨即展示一張A4大小、寫有簡歷的彩色用紙,我頓時愣住了,不知他究竟葫蘆裡賣什麼藥。

只見他不慌不忙地請其他同學先噤聲,跟著講起近三十年前在校修課的往事:那是一門大四下學期的必修課,身為任課老師的我期初就曾說明,全班同學須分組並在期末共同完成一份書面兼口頭報告,同組同分;若因故無法完成報告,學期成績另計。

然而,很不巧的,他這一組成員意見嚴重分歧,以致期末報告功虧一簣,進而導致他個人面臨有三分之二課程不及格(俗稱「三二」),可能遭到退學。彼時我為了如何給分幾度夜裡難以成眠,考慮再三後才決定破例,讓小組成員皆以六十分勉強過關。

同學口氣認真地說,感謝當年法外開恩讓他畢業,他一直以來皆以此為鑒,深怕辜負期望,如今可以很驕傲地稟告,畢業後努力投入工作多年,表現獲得肯定,其後轉任民選公職,已經連任多屆。那張寫有簡歷的彩色用紙就是競選傳單,上面還特別標註他一向引以為傲的畢業學校與系別。

講完埋藏心底多年的一席話,他拿出一盒從家鄉帶來的伴手禮。一旁的同學拍照的拍照、錄影的錄影,眾人聽了他的回顧皆為之動容,我也趕緊起身與他握手、擁抱,並與他的選舉傳單合照以示慎重。在場同學說當年畢業在即又忙於就業,對此事一無所知,我也因時間久遠不記得細節,這位同學的「告白」來得突然,讓我有些手足無措。

其後我因疫情尚未完全解除而先行告退,未及與下班後趕來餐廳的其他同學晤面。但次日我特別前往學校的校友服務中心,選購一件繡有校徽的長袖T恤寄至他的服務處,藉此肯定他多年來的敬業表現,期盼未來仍能保有初心。

回想這不期而至的「告白」,至今仍有些難以置信。我在大學教書近三十年,這可是頭一遭被畢業同學當面吐露真情,過程簡短卻充滿了驚喜,使我平靜的退休生活添加了不少歡悅之情。暖意誠然令人難忘,思之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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