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嗚嗚

聯合報 洪惠風

從日本小松飛回台灣,排隊檢查行李的隊伍又長又慢,突然聽到稚嫩的聲音喊「歐豆桑」(爸爸),接著就是「嗚嗚--」的號哭聲。

抬頭一看,是個三到四歲的小男孩,帶著大約小他一歲的妹妹,站在排隊管制線的外面,對排在我身後幾個位置的把拔大聲呼喚,這個把拔身上大包小包,對兩兄妹揮揮手,這兩兄妹哭著哭著又齊聲嘶喊了起來:「歐豆桑--嗚嗚--」

我看著看著覺得有點好笑,只不過兩個半小時的飛行距離,又不是生離死別,有需要這樣嗎?

可能是小兄妹母親的女士站在他們身邊,摟著兩人,低頭不知跟他們說些什麼,兩兄妹聽了一下,好像有些釋懷,可是一回頭看到把拔的身影,又呼喊起來。

「歐豆桑--嗚嗚--」

隊伍移動得非常緩慢,小兄妹喊著喊著也許是累了,開始玩起分隔排隊線路的柱子跟帶子,拉開彈回,拉開彈回,被制止後就開始跑進隊伍裡,順著排隊線路彎彎曲曲地跑向把拔,跑不到三分之一就跑回去原位,看看沒有大人認真阻止,又跑向把拔,這次跑到二分之一的時候才掉頭,哥哥卻和緊跟在後的妹妹撞個正著,兩個人嘻嘻哈哈地玩了一段時候,抬頭看到把拔,再度哭了起來。

坐在遠處拄著拐杖,看起來爺爺奶奶模樣的人,望著兄妹倆,偶爾跟他們說說話;我回頭看了那位把拔一眼,日本式內斂的表情,我不敢觀察細微的變化,頭轉了回來,但想像中,他內心應該和我一樣澎湃洶湧,激盪不已吧。

歐豆桑是要出國工作吧?多久可以探親一次呢?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回家?那時孩子們幾歲了呢?雖然現在視訊方便,但每次分別,總是難過。

年輕時在礁溪當兵,休假結束回營著實割捨不下,之後成為住院醫師住在醫院宿舍,三天一班,晚上也離不開醫院,是真正住在醫院的「住院」醫師,儘管人在台北,離家更近,回家的時間卻比當兵時更少。漸漸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就這樣離開了父母,離開了長大的窩巢,在外面建立了自己的家庭。

五十幾歲時,陰錯陽差跟著老婆大人去了南部醫院九個月,雖然那時孩子們都已各有自己的天地,我以為離家會很容易,沒想到到了周日晚上的搭車時分,還是椎心難解。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吧,長大追夢就要離巢,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出外的人兒啊,再回首時,心中想的會是什麼呢?這一切,值得嗎?

洪惠風

洪惠風,心臟內科醫師,最得意的是新光醫院三次全院員工票選都當選優良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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