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你也許失明,卻比其他人看得更遠
走在北愛爾蘭的貝爾法斯特的人行道,只覺得這個城市跟其他歐美大都市相比,輪椅好像多了些,但倒也沒有多想,直到在百貨公司門口讓道給一名輪椅上的年輕男性,發現他沒有雙腳,才詫異起來。對在醫院工作的我來說,輪椅是非常熟悉的景象,但輪椅上的人兩腳大多完整,截肢者有是有,不多,年輕人更少,更別說是兩腿。
年輕又雙腳截肢的病人觸動了我的診斷魂,最可能的會是……周邊血管疾病?車禍?工傷?腫瘤?思索片刻,忽然想到這個區域悲劇的歷史,也許,是炸彈留下來的傷害?難道歷史的傷痕就在我身邊?
北愛爾蘭的新教徒與天主教徒互相仇視,數十年期間隔閡愈來愈深,圍牆愈蓋愈高,石塊、槍械、炸彈、暗殺、狙擊、臥底、監視、策反、抗議、監禁、絕食、灌食、處決、坦克、自願軍、防毒面具、恐怖活動……在1997年簽署和平協議前,這些皆是生活的日常。
《什麼都別說》書中描繪北愛的情景,說有人「因為太像天主教徒而被迫離開貝爾法斯特東區,又因太像新教徒而在貝爾法斯特西區顯得格格不入」,還說「艾伯特很乾脆地承認每一名士兵都是一條寶貴人命,但『他穿著制服』。他直言:『那他就是敵人,在愛爾蘭人眼中,這就是一場戰爭。』」
北愛城市德里(新教徒稱為倫敦德里Londonderry)被認為是二十世紀末期造成愛爾蘭分裂的「北愛爾蘭問題」之源,英國軍隊在1972年的「血腥星期天」(Bloody Sunday)於此槍殺十多位手無寸鐵的居民,其中有一半是青少年。
住在德里時,拉開旅館窗簾,發現對面牆壁上是達賴喇嘛跟人頭抵著頭的壁畫,那時覺得突兀好奇,為什麼基督教文明的城市,卻有著佛教聖者的壁畫。上網查了資料,才知道達賴擁著的,是里察摩爾(Richard Moore),他十歲時被英軍子彈擊中自此失明,卻放下憤怒與仇恨,建立了「戰火中的兒童基金會」慈善事業。
達賴對里察摩爾說:「你是我的英雄。」「雖然你經歷過那麼痛苦的往事,卻沒有憤怒,沒有仇恨,你接受發生的一切,保持了平靜的內心。」「你也許失明,卻比其他人看得更遠。」
了解這段歷史後,我想起《最後一次相遇,我們只談喜悅》一書。裡頭記錄了達賴喇嘛與屠圖大主教的相遇,而這兩人的對談,不單純是佛教徒與基督徒的對話,還涉及彼此經歷過的苦難:達賴從非常年輕時就被迫離開西藏流亡海外,屠圖大主教在南非種族隔離時遭制裁壓迫,兩人卻都拋棄心中的怨恨,擁抱慈悲的胸懷。
以下摘錄書中我特別喜歡的句子:「我們把一些人視為『我族』,把另一些人視為『他者』,如何破除兩者之間的阻礙,是人類至今面對的最大考驗。」「最重要的是,快樂的人比不快樂的人更有愛、更願意寬容。」「辛頓回答:『我繼續生氣,不肯原諒的話,剩下的人生也會讓他們奪走。』」「我們要擁有謙卑的心才懂得自嘲,懂得自嘲則讓我們意識到彼此共有的人性。」
聖潔的心靈,都有著共同的悲憫,甘地說:「如果每個人都以眼還眼的話,整個世界的人都會變成瞎子。」我覺得「自由、平等、博愛」的順序如果反過來,會是更理想的大同世界,因為博愛,會產生平等,自然每個人就能獲得自由。
「博愛、平等、自由」,或許才是社會和諧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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