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瀞仁Jill/開始就是成功
我也是曾經有過開工儀式的人啊,到底是什麼時候我失去這一切的呢?
進辦公室後例行性的三打
規律讓我有安全感,所以其實我很喜歡上班族的生活:早上搭公車轉捷運,穿過在朝陽中路邊的早餐攤、從時薪人員手中接下午餐便當的傳單,在便利商店買杯拿鐵,進辦公室後開始例行性的三打:打招呼、打卡、打開電腦。一切充滿規律的美好,幾乎像是《楚門的世界》一樣完美無瑕。這樣很不正常嗎?上班當然也有不愉悅的時刻,譬如下大雨的周一早上、擠到讓人懷疑人生的公車,或是卡在度日如年卻無法動彈的會議中,都會讓人進入哲學領域,思考「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但總的來說,因為這樣的節奏,我每天都可以感受社會脈動的海潮,時漲時退,而我置身其中。
直到開始遠距上班,這一切有了變化。我的公司在美國,而我管理範圍橫跨亞洲二十幾個國家。在職涯轉換的那刻,我的時間和空間邊界都瞬間被打碎。我開始不用打卡,原本以為是不用趕上班,後來發現是沒有下班。我第一個會議往往是早上六點多,最後一個會議是半夜,睡覺睡到一半會不自覺驚醒回email。
因為在家上班,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無論是周一的苦悶或周五的欣喜,都與我絕緣;無論是煩躁的早晨或終於快要解脫的傍晚,常常是一抬頭才發現又錯過午餐時間三小時了。失去節奏之外,因為起床後要馬上上工,我亦失去所有的儀式。
我的開工準備,說到底就只有梳洗之後走到書桌、打開電腦而已。不能泡咖啡、吃個早餐、做個早晨瑜伽嗎?不是不能,但每天起床就看到地球的另一端有這麼多事情要處理,真的會胃口全失。於是乎,我成了一個沒有開工儀式的人。如果我是電子產品,DM上一定會強調我可以快速啟動、不用暖機。直接上場當然不錯,但碰到重大時刻,我的缺點就出現了。
上台演講對我來說像奧運
快速開機所帶來的代價,是蓄電力不佳、能量有限,大約到了下午就沒電了。在家上班時還可以自行調整,但如果要實體上台報告或演講,問題就大了。對內向者如我來說,面對人群很耗電、在台上講話很耗電,甚至連化妝走出家門都很耗電。偏偏演講不是跟好友喝下午茶或看電影,也不是在虛擬會議室裡可以偶爾恍個神(不要跟我老闆講),而是需要精心設計、高度專注、要消耗大量能量的場合。具體來說,演講一場我大概需要三天才能回血。
面對這樣的重大時刻,就真的需要借助開工儀式了。上台對我來說像奧運:要提前起跑、排菜單、演練、調整狀況,以求在上台時達到最佳狀態。所謂的儀式,其實是一個長達三周的準備過程。先了解聽眾的樣貌、背景和喜好,試著設計出他們會感興趣的內容;我會請經紀人先跟主辦單位要演講場地的照片,在腦中進行五百回合意象訓練。到了演講當天,為了把三魂七魄安在它們原本的位置上,我會在演講前一段時間先到場,確認場地設備的狀況。我會在現場進行腦中模擬,想像等一下這個空間充滿觀眾、人聲鼎沸會是什麼樣子。我會在台上走幾次,適應從台上看下去的視野和燈光。然後我會躲進休息室,或找個安靜不被人發現的角落作為庇護所。
在這個不被打擾的結界裡,我不會看到人們漸漸填滿演講空間的樣子、不會感覺到被人群擾動的空氣、不會聽到工作人員各種廣播、不會跟任何人聊天寒暄。在我的庇護所裡,只有我和我內心的聲音。我會對自己說:「妳一定辦得到。」我會拿出手機,看朋友之前給我的鼓勵訊息,像是:「妳很棒!我不是在鼓勵妳,我是在提醒妳。」「慢慢仔來。」我會聽好幾遍〈夢花火〉(王柏融的應援曲,而且必須是2019年洲際球場十二強現場演奏版);有時候我還會伸展肢體,讓血液流到全身,畢竟演講是要用上全身力量的事。感受到自己身體準備好、靈魂安靜下來、能量集中之後,我就能(才能)上場。但我知道,上場後就沒事了。
這樣在起跑前就神經無限緊繃的我,最大的好處就是下台後一定很開心。不是因為表現傑出或滿堂喝采,而是對我來說,成功起跑就是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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