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擁/一天三十口

聯合報 文/赫連擁
一天三十口。圖/蕭伊珊

在夏威夷群島特定地區繁殖的夏威夷帽貝(蓋笠螺),夏威夷語名為opihi,英文俗名是Hawaiian blackfoot,或廣稱limpets,生吃與熟食皆宜,是早期原住民重要食物來源之一。貝殼除做成首飾、包裝成紀念品販售,還可用作刮芋頭的廚具,以及碾碎作為種植肥料。由於過度採集,加上當地法規不完善,導致稀缺,夏威夷帽貝的美味深鎖在當地人的餐桌上,地方餐館偶以特餐形式推出。觀光客若無當地人引介,往往只聽得其傳奇。

這種生物的棲息地十分險峻

生長在夏威夷的帽貝極有個性,能像藤壺一樣「種」在礁岩上,吸盤抓力了得。要想採下牠,只能一次定勝負,趁牠移動時尋隙以刀子撬下來,若沒能一舉成功,下一秒就難辦了,被試圖撬過的帽貝必定牢牢地釘在石頭上,不動如山。熟練的採貝漁夫多會另尋其他目標下手,過一陣子再回頭試。

所以,夏威夷原住民稱堅守崗位的人為opihi,連帶也被地方政客在推動法規時,用以形容倔強倨傲、毫釐不讓的人。

這種生物的棲息地十分險峻,多攀附在浪大的礁岩上,採集困難,採收價格取決於品種與尺寸,人工採集的帶殼新鮮帽貝最高可要價兩百美元一磅,因牠們落海喪命的案例不少,被稱作「奪命金」。商業魚類孵化場一直致力於繁殖與圈養,一些漁民則採用傳統土法保護,其中包括捕撈其天敵,以及避開水線以下採集。

一位夏威夷原住民大哥,天天往返海灘為家人捕食,並尋空義務駐守在某個環礁潟湖邊,那是一塊圈養了帽貝的天然實驗養殖場,一天只限採集三十個,尺寸亦有規範——據說要是多出這個數字,很快就會絕跡,即使此貝一年四季都繁殖。大哥的長期駐守不僅起到相互監督、防備濫採的作用,亦有心以個人之力為後代島民留下某種「遺產」。

假設某日現場來了三十一人

對著攝影鏡頭,大哥熟練地用小刀從岩石表面摘下一顆送給節目主持人品嘗,一口當然不夠,只夠發出驚嘆;再給一口吃,嘗出了滋味,說口感很像鮑魚。為配合拍攝,大哥示範了幾次撬採帽貝,並展示生鮮蠕動的腹足,跟著也塞了一口到自己嘴裡。他說他數著數著,直至此刻已經消耗掉了八個。

我在那瞬間只想到以下情況:假設某日現場來了三十一人,就算人人都能守規矩地僅嘗一口,吃盡那一日三十口的額度,必定仍有一人吃不到,那麼是否會為了公平以及不讓此人敗興而歸,予以破例?

應該有不少人會如是思考:也就多一口,沒損失多少,應該沒關係吧?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同樣也是「不差這一點」的心態姑息出來的。當一群人都這麼認為,都來「犯個小規」,累積至某日,這稀有的物種就會以快到無法想像的速度,被人類貪婪苟且的口腹之慾所絕滅。

至於這「三十口」的嚴苛規定,到底是怎麼計算出來的?是否已包括了不守規矩的族群所可能製造出的變數?我的思維不由得也隨之「小人視角」了起來。

透過一自媒體影片,見頻道主在鏡頭前介紹與生吃這款如同硬幣大小的珍饈,雖然那帽貝非珍奇品種,乃出自俄勒岡州海域,但她影片標題赫然寫著:「我得吃上五百個帽貝才能『飽足一餐』。」令我讀之頭皮發麻。

我希望,把這樣的話寫出來,或許可以引發一點想像,甚或衍生至對各種環境保育的危機感,不管這「多一個」是之於瀕臨絕種的美味,抑或只是多用了一個哪天必當落入掩埋場的塑膠袋。

味蕾的旅行 生態保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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