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昀/在一座城市,尋找一間咖啡店

聯合報 文/林蔚昀

有一天,在台北街頭想喝咖啡。在腦海想了一輪想去的咖啡店、附近的咖啡店、有開的咖啡店,又拿出手機查詢……但還是想不到要去哪。這怎麼可能?我們可是在咖啡店密度超高的台北啊。後來終於想通了,我想去的咖啡店(木抽屜、眼鏡)都關了,我想找和它們風格近似的咖啡店,卻找不到。

木抽屜和眼鏡是很特別的咖啡店嗎?是,也不是。畢竟在咖啡店一級戰區台北,有特色的咖啡店滿坑滿谷。如果我說這兩家的氣氛特別、東西好吃,一定會有人跳出來說還有更特別、更好吃的(或是跳出來反駁我,說他們覺得這些地方的飲食和氣氛一點都不特別)。這兩家咖啡店對我有特殊的意義,是因為我都曾在裡面翻譯、寫作、受訪、見朋友——對,就像我一位書店老闆朋友說的:「你根本是把這些地方當成你的私人辦公室和會客室嘛。」

沒錯。正因如此,正因在這些地方消磨掉許多時光(不乏痛苦翻譯的時光,呆坐半天想不出要怎麼翻譯某個句子,只好再跟咖啡店點一份甜點激發靈感),我到今天都還記得眼鏡烤鬆餅的氣味,以及那鬆餅特殊的形狀(不是格子狀,是圓形的,像飛碟,很可愛),我記得那裡有一位工作人員整條手臂上都有好看的、如蔓藤植物一樣的刺青。我記得木抽屜的老闆邊泡咖啡邊和客人聊天,也記得那裡有一位K書的學生,和我一樣常常報到,他在念書的時候,我就在翻譯布魯諾.舒茲的《鱷魚街》……

那些年我還住在波蘭。每次回台灣,都要去木抽屜和眼鏡喝咖啡、工作,感覺找到它們就找到了座標和歸屬。當我某次回來發現木抽屜關了,我感到很失落。

我總是要在一座城市裡找到喜歡的咖啡店,才會有歸屬感,那是一種像是港口的東西,可以停泊,可以離開家喘口氣(有小孩後,格外需要這種地方!)。所以八年前回台灣定居時,我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一間或好幾間喜歡的咖啡店(回台前四年還有眼鏡,但眼鏡在2020年歇業)。這樣的咖啡店很難找。有些咖啡店太吵(而且常常有人在拉保險、談生意經),有些太安靜(講話大聲一點都會被提醒),有些咖啡店充滿有趣的對話讓人分神聆聽無法工作……

多年過去,最後我在台北喜歡的、讓我有歸屬感的咖啡店,是小路上和欒樹下(前者同時也是藝文空間,後者是也賣飲食的書店),還有最近新發現的默光咖啡。這些地方無法取代(也不必取代)木抽屜和眼鏡,但回憶是可以創造的,舊的港口沒了可以有新的,久了也會有靠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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