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萱/戲院、撞球館到鬼屋,中間怎麼了?
前段時間,職棒爆出球員至合法協會打德州撲克,儘管行為本身不違法,但因德州撲克給人「賭博」印象,對曾因簽賭多次受挫的職棒,可說是大忌,最終球團及聯盟以出入「爭議場所」為由給出懲處。長年推動「去汙名」的德撲協會對此很不滿,除去情緒化的發言,可以看見其中的沮喪——他們就是希望社會看見德撲選手智力、數學、邏輯上的競技專業,如今又被貼上「爭議」標籤,自然很難接受。
我和一個關心台灣運動賽事的朋友聊起這件事,他提起了「撞球」——撞球館長期被認定為聲色場所,早年亦被歸為八大行業,之後選手為了擺脫汙名,費了很大的功夫,才靠著球員良好形象、國際賽事打出佳績,稍微扭轉。可是即便如此,如今撞球館在很多人眼中,依然是個少去為妙的地方。
我因而想起,北投中和街也有一座撞球館,藏在破舊大樓的地下室,小時候大人總叮嚀不要久留,大家都說那是不良少年的聚集地,直到現在,我吃過隔壁的紅燒鰻小吃,也走過那棟大樓無數次,卻始終沒有踏進去。我問了當年被認定為「叛逆」的國中朋友:「你去過嗎?」她還真去過那個撞球館一次!印象就是菸味很重、老老舊舊。
那棟樓的標籤不只是「不良」,幾年前還被媒體封為「北投三大鬼屋」:八卦陣一般的建築,發生過幾次火災,又曾有人打架鬧事、吸毒,乃至於自殺,讓該處房價很難上漲。我爸以前送瓦斯、送米,去過那棟樓幾次,也形容:「老房子裡面一間一間套房,繞一圈像迷宮一樣,不小心就會走回原地。」
不過有趣的是,把時間拉回一些,那棟樓並非原本就如此「生人勿近」。曾經,它是個熱鬧的複合式商場,設有北投三家戲院中的「金馬獎戲院」、冰宮、保齡球館和各種店家,是大人小孩的休閒去處。社群上聊起這棟樓,留言相當踴躍,有人提到在戲院看過《東方不敗》、《龍門客棧》、《追日》,更多人則是懷念以前的店鋪,例如瑞美禮品店、模型店。可惜後來隨著大型影城興起,戲院結束經營,大樓才逐漸變成現在的模樣。
儘管我是不看鬼片的膽小鬼,寫作的此時又是農曆七月,我還是壯著膽走進那棟大樓。大樓乍看是「回」字型,中間有樓梯和天井,但實際上後面還會繼續延伸。裡面目前仍有住家、旅館、撞球館、辦公室和理髮店等,另外還有一些褪色招牌,難以斷定是否仍在營業;曾經的戲院依然留有痕跡,鐵門上可見「金馬獎大戲院」斑駁字跡。雖然在天井附近完全不恐怖,四處也散落居住、辦公的痕跡,但走到一個陰暗的樓梯處時,還是讓人毛毛的,內心閃現幾個鬼片開頭:不怕死的主角自食惡果,於是我瞬間決定撤退。
究竟一個空間是因為有複雜人等出入,才變得複雜;還是一個空間被認為複雜,才只剩複雜人等出入?蛋生雞、雞生蛋的哲學問題,恐怕無法被輕易回答。不過我不禁想,社會是否總需要所謂「灰色」空間,來容納暫時不被「正道」所接納的人事物呢?雖然理不出一個答案,但我想這棟樓除非遇上都更,大概會繼續以一個奇妙的姿態,存在於這條人車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好的、壞的、記憶、未來、好奇心、叛逆心,概括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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