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瑞/瓊花的滋味

聯合報 文/李彩瑞

閩南語叫它「瓊花」,就是曇花一現的那株曇花,幼時早早學了曇花一現的成語,卻不知那就是外公家前庭種滿廊的瓊花,高中時知曉了,我便吵著要帶一朵回家,想驗證那曇花一現,果然花開短暫,一晚就謝,只留滿室芬芳。

再後來,我知道它也可以入菜,伴隨天然的黏液,煮湯時會有勾芡的效果。外婆總愛打個蛋花,我媽則主張,在這濃稠的湯汁中放肉絲會格外的嫩,吃貨如我,都喜歡。

負責收成的是外公,日本教育養成的他會把曇花排得一絲不苟,再用報紙謹慎包好,冰在冰箱,然後翹首期盼兩三周才回去探望一次的我們,喜孜孜地拿給我媽,因為他最疼愛的外孫女喜歡。可是,曇花綻放時的奇香總引來一堆螞蟻,就藏在層層疊疊的花瓣中,以致料理前的清洗格外辛苦,於是負責這苦差事的我告訴他:「阿公莫閣予阮兜瓊花矣,攏會食到狗蟻。」

外公年少時是地主之子,是個遠庖廚的君子,更別提了解農務的細節了,不過他有當前教育注重的探究精神。某天他打電話到北港,要我們再回去拿曇花,「保證袂有狗蟻」,他得意地跟我分享「研究成果」:在花開之前採收,就不會有螞蟻。從此只要到曇花的產期,我就有滑嫩又略帶清脆口感的「瓊花湯」可以喝,那滋味,除了滿足口腹之慾,更有被外公疼愛的幸福。

「厝裡猶有瓊花無?」我在病房裡這樣問他,已沒力起身說話的他吃力地搖頭,我知道這樣的閒聊,能讓他察覺是我——他最疼愛的外孫女來看他了。我要他好起來,像當年為難他解決螞蟻的問題一樣,因為我的外公無所不能。可惜他實在是太累了,當天晚上就像曇花一樣,謝了……

曇花的滋味還是會讓我愛不釋手,品嘗時會讓人想起和外公將近四十年的點點滴滴。我們的祖孫情不是曇花一現,有從小得到的薰陶、教養,還有他處世的精神,像曇花綻放後那縷幽香,淡雅且悠遠,伴著我的人生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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